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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冥鳶的記憶中,人界、魔界與妖界是分別處於三個完全割裂且獨立的空間之中。否則, 為何人界與妖界的生靈能享受陽光和雨露, 魔界卻只有一輪血月。
魔界原本是沒有白晝的,好似天道為了懲罰漂流於此的罪人,故而剝奪了他們的光明,令其在黑暗中摸索偷食。
冥鳶回想過去, 卻發現自己有些想不起來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不過這也正常,畢竟她回到了千年以前, 誰還能清楚地記得千年前的往事?
「我們到了。」冥鳶向游雲散仙匯報, 她不說「我」, 而說「我們」,因為在她的認知中,「冥」與「鳶」是兩個獨立的個體,擁有不同的性情與行為準則。
隨著雲船的逐漸前行,濃重的霧海似乎也看見了盡頭,遠處的霧氣中出現了時隱時現的山峰,每一座都崢嶸險峻、犬牙交錯,像一根根豎在大地上的尖刺。
然而,那些原本或許真的是「刺」。冥鳶垂了垂眸,探手伸入衣襟中取出一枚森白的骨哨,放在唇邊輕輕地吹響。
骨哨纖細小巧,略呈弧曲,只有簡簡單單的七個音孔。那哨聲也不同於尋常哨子的尖銳高亢,反而顯得空靈婉轉,別有一番哀戚悠揚的味道。
隨著骨哨聲的響起,霧海上終年不散的濃霧撥雲見日般的消散,那些被朦朧霧氣所掩蓋的殺機也一點點地顯露出來。
攏在霧裡的魔界如一隻獠牙猙獰的惡獸,漆黑的海水中浮動著大量的藻類,隱藏在水底的暗礁尖銳非常,一旦觸及船底,就會在船艙下鑿出個洞來。
一旦船艙進水,雲船翻覆,那人就會落入這片鬼藻舞動的海域中,萬般掙扎,直到海洋的捕食者們一擁而上,將其拖入海中咬死並分而食之。
隨著冥鳶雲船朝著渡口靠攏,逐漸呈現在她面前的卻是一座巨大山壁,那山壁自渡口處朝外延伸了出去,遮天蔽日,懸於所有往來之人的頭頂。
山壁越往內便越是狹窄,周遭的海水源源不斷地朝著山壁內部涌去,乍一看,仿佛一隻蟄伏在水中的巨獸,鯨吞虎嗜般地吞服著海水。
魔界的子民都知道,這是「龍神骨」,而這處唯一可以通往人界的渡口又名「龍嗜水」。整座魔界大陸,其實都是建立在一具巨龍神的骸骨之上。
魔界的霧海,海水是黑色的,傳說龍神隕於此地,分崩離析的血肉染紅了這片海域。而祂的龍脊化作了那宛如尖刺般的山巒,巋然地佇立在這片大地之上。
他們這些漂泊流浪來到此地、在龍神脊骨上繁衍生息的魔族,不過是食腐的烏鴉以及螻蟻。
冥鳶仰頭,看著高懸天際的血月,鳶尚且懵懂,冥卻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低語:「奇怪……」
生活在冥界中的百姓都有一套分辨時間的法則,在冥鳶的判斷中,現在明明應該是「白晝」了,但天邊高懸的仍舊是血月。
「莫非,這是千年前黑日還未出現的年代?」因為衍天歸墟鏡中的時間是紊亂的,冥鳶也不確定自己所在的是哪個時間點。
「根據我們看到的關於玄微的碎片式記憶,這裡現在應該跟現世相差的時間不超過百年。」游雲散仙也看見了冥鳶通過子母命牌傳回來的影像,他思忖道,「我雲遊夢中時也曾去過魔界,但這裡似乎跟我的夢境不太相像。冥鳶,千年前的事,你還記得多少?」
「我記不得了,因為鳶每次發瘋後都會忘記一些過往之事,而我雖然能記得,但有時候我的意識會陷入混亂,分不清真實與虛假。」冥鳶如實相告。
「我也是,我時常雲遊夢中,如南柯夢蝶,千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實是渾渾噩噩,多數已經記不清了。」
游雲散仙嘆了口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他們雖然自千年後轉生而來,但對於千年前發生的事情,怎麼可能巨細無靡地記在腦海中?
「魔界雖然秩序混亂,但也有治理四方的魔神殿。」冥鳶仰頭,看著天邊的那輪血月,「我在殿中看過一些文史記載。」
「最初的三界之中,人界擁有星辰日月三光;而魔界血月凌空,常年處於永夜;妖界唯有一輪紅日,沒有黑夜,只有極晝。」
冥鳶垂眸看著落在自己指尖的靈蝶,紫藍色的蝴蝶輕輕振動蝶翼,似有流光在翅上靜謐地流淌,「直到——」
「直到有一天,魔界的天空之上出現了一輪黑日,妖界的夜晚多出了一輪純淨的藍月,兩界自此便有了晝夜之別。」
「是了。」游雲散仙記下了這個分岔點,「在我的『夢』中,魔界的確有一輪黑日,雖然與人界的白晝有些不同,光芒更加黯淡,但黑日的出現的確改變了魔界。」
「從那之後,魔界便有了文明與秩序。魔族不再像食腐的烏鴉般在黑夜中悽慘地討食,弱小的魔族也能通過耕種養活自己。」
兩人粗略拼湊了過去的時間碎片,然而「黑日」具體是哪天出現的?因為什麼出現的?兩人卻都沒有具體的情報來源。
「總之,你先到處走走吧。如果有情報,再聯繫我。」游雲散仙正在趕往景國,便也不多言,斷開了子母命牌的聯繫。
「嗯。」冥鳶沉默地收起了子母命牌,瞳孔深深地看著被血月映紅的天幕,一時間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一直沉默好似早已睡去的鳶突然開口,細聲細氣地道:「冥,為什麼要隱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