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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望凝青坐上了馬車,在殷澤的護送下前往了南城河畔。
那個奇怪的聲音告訴瞭望凝青很多殷唯與方知歡的故事,雖然只描述了其言語行為,但望凝青卻能輕而易舉地推斷出其中沒有詳寫的陰謀伎倆。
她天生就擅長這些,就連家人都不知曉。朝堂政事,策論權謀,即便沒有刻意去學,這些東西還是像本能一樣刻在她的靈魂上。
下馬車前,殷澤遞過來一件斗笠,不是覺得她見不得人,只是南城河這地方雖然也有文人雅士,但更多的還是流連秦樓楚館的醉鬼,他怕人冒犯了她。
「小心。」殷澤再次將她抱下了馬車,還是用那種托舉小孩一般的抱法,「一會兒跟緊我,也不要跟其他人多話。」
說著「跟」,他卻自然而然地握住瞭望凝青的手,牽得緊緊的,怕小孩走丟一樣。
南城河畔這地方就是達官貴人尋歡作樂的煙花柳巷,雖然景色雅致,處處昭顯意趣與風情,但對這種本質上都是強權剝削弱者的地方,殷澤沒有半分好感。
除了青樓以外這裡也有南風館,往來的多是穿金戴銀的達官貴人與菟絲子般依附在他們身旁的俊麗男女。
相比之下,比肩同行的殷澤和望凝青就顯得十分鶴立雞群了。
殷澤容貌俊美,威儀儼然,他目光冷沉,舉止蕭肅,看著就不像是會來此地尋歡作樂的。
而站在他身旁的女子,雖然頭戴斗笠看不清面目,但姿儀雅貴,行止端莊,絕非風月場中故作姿態、標榜身價的浮萍可以媲美的。
眼見著兩人相攜而去,走上了停靠在南城河畔的畫舫,不少愛看熱鬧的公子哥都交換了一個眼神,也興致勃勃地尾隨在後方。
南城河的畫舫會在黎明時分停靠岸邊,待得夜深便離開碼頭,水天之間的浮夢一場,醉得人一晌貪歡。
殷唯就是那個醉得不輕,只願永遠停留在船上的夢中人了,殷澤和望凝青找到他時,他正坐在一摞酒罈子中發脾氣,像個孩子般又哭又鬧。
「為什麼還是不願見我?」殷唯痛哭失聲,滿身都是熏人的酒氣,眼神迷離而又渙散,「我不成親了,我真的不成親了,知歡,你別不要我啊——」
風月之地多的是被美人迷了心竅,最後因為沒了銀錢而被趕出去的浪蕩公子,因此對於殷唯這般情態,眾人也是見怪不怪了,就連舞姬都不會搭理他。
眾人該喝酒的喝酒,該跳舞的跳舞,推杯換盞,觥籌交錯,一派紙醉金迷之相。
殷澤見過雪裡黃沙、百丈深崖,卻沒見過這等萎靡頹爛的景象。不等望凝青發話,他上去便是一腳,直接將殷唯踹翻在地上。
咣當一聲,酒罈子碎裂的聲音鎮住了整座畫舫,眾人回頭,便見殷家二公子跟死狗一樣狼狽地在搪瓷碎片中掙扎。
殷唯被這一腳踢得胸悶氣短,頓時趴在地上嘔吐不停,酒也醒了大半。不等他爬起身,胸口又是被人重重一踢,人是避開了碎片渣子,脖子卻被人一腳踩住了。
「哎喲。」舞姬們連忙躲到簾後,老鴇小跑著過來,滿臉賠笑,「兩位公子這是怎麼了?便是喝多了也不興動手的,可別嚇壞了我們家的姑娘。」
老鴇顯然是見慣了這種場面的,倒也沒有慌,擺了擺手示意暗處的龜公們待命,便笑盈盈地迎了上來。
身為長袖善舞的畫舫舫主,老鴇見多了京城權貴,無論是誰都能喊出名來,可惜殷澤的容貌陌生的很,看著就不像是熟客,那就只可能是家裡人來鬧了。
果不其然,那賴在畫舫足有三日的殷二公子被踢得暈頭轉向,正要發火,抬頭看見來人的模樣卻突然嗓音一啞:「……哥。」
老鴇心中一凜,竟是昭勇將軍,這可是權貴中的權貴,得罪不起啊。
「殷將軍,這……有話好好說啊。」老鴇面有為難,「您這樣,我們可不好開張做生意啊。」
「他是來找我的。」殷唯掙了掙,但踩著他脖子的殷澤絲毫沒有退開的打算,殷唯只能倔強地仰頭,瓮聲瓮氣地道,「哥,就算你打死我,我也不會回去成親的。」
「誰管你成不成親。」殷澤打斷了殷唯的話,子夜般的眸往下一掃,落在了殷唯的腿上,「大哥成親,幼弟缺席,如此不孝不悌有辱家門之人,討個說法罷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彎腰捏住了殷澤的腿,話音剛落,一聲讓人牙酸的骨頭脫臼之聲響起,殷唯撕心裂肺的慘叫便遠遠傳開了去。
目睹這一幕的歌妓發出了尖叫,原本準備看熱鬧的公子哥們也紛紛嚇得酒醒,老鴇可沒見過這麼兇殘的仗勢,頓時眼前一黑,險些栽倒下去。
這動靜驚動了畫舫二層的方知歡,她悄無聲息地打開了房門,隔著勾欄和紗簾偷偷朝下望。
只見殷唯抱著斷掉的一隻腿哭得涕淚橫流,殷澤卻毫無憐憫之意,冷聲叱道:「為了一個滿腹心計的妓子你就能做出如此喪盡天良之事,我乾脆便將你淹死在南城河裡吧。」
殷唯眼淚鼻涕糊了滿臉,卻還嘶嘶地爭辯道:「知歡,知歡不是妓子……她、她是我的心上人……」
旁觀這一幕的方知歡忍不住暗罵,果真是靠不住的浪蕩公子,煞神找上門來了,不懂把她撇乾淨嗎?
「心上人。」殷澤冷笑一聲,乾脆把他另一條腿也卸了,「你把人家當心上人,人家把你當討食的土狗,你沒本事,就拿我殷家的臉面來討好個蛇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