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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誰料到柳氏有這麼大的能耐,竟讓陛下甘願改立憲法也要保她呢?
京兆尹拿捏不定主意,遲遲不敢下判,一旁旁聽的齊國君卻突然轉頭,望向被屏風隔開的後方:「監司如何看待此事?」
眾人心中一驚,隨即人群便如滾水入油一般沸騰了起來。只見一角素色的衣袂自屏風後轉出,身穿月白色道袍的方士便佇立在大堂中央。
都說「人世流水七分塵,三分水色在他身」,穆霽寒有天人之姿,即便平平而立,也如自九天謫落凡塵的仙人。
這些年來,有關闞天監監司的傳聞多得數不勝數,他為死者伸冤,為生者彌憾,早已成為了人們心中衡量是非對錯的標杆。
只見穆霽寒半垂眼帘地站在那裡,即便被齊國君問話,他仍舊不卑不亢,反而答非所問地道:「陛下可還記得兩年前答應在下的事?」
齊國君沉吟道:「自然記得,監司推辭了國師之位,曾說自己入世只為一人而來。」
「那人乃入世渡劫的大能,命中帶煞,若跨不過劫難,必將淪為當世最凶之鬼,為禍一方,令生靈塗炭。」
「正是。」不顧周圍之人乍聽此件密辛而生的驚愕以及惶恐,穆霽寒眼神宛如一口古井,無波無瀾,「在下斗膽,曾向陛下討要了一道免責令牌。」
「若非觸犯謀反、謀大逆、謀叛、惡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義、內亂在內的十惡不赦之罪,免其責,恕其死,既往不咎,然否?」穆霽寒問道。
「確有此事。」齊國君心中有不好的預感,但如果真的是入世渡劫的大能,區區律法又怎能約束世外之人?
「陛下記得此事,在下甚感欣慰。」穆霽寒探手入懷,竟從衣袋中取出了一面金燦燦的令牌,隨手擱置在一旁的桌上,「時候已到。」
說完,不等齊國君追問,穆霽寒忽而邁步走至方知歡身前,一雙黑黝黝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著她:「方氏。」
「你可知玉蟬子為何會尋到你,無論你如何貪婪索求,祂仍舊幫你至今?」
玉蟬子的名諱驟然被人提及,那人還是於神鬼之事擁有絕對權威的闞天監監司,方知歡立時呲目欲裂目眥欲裂,顫聲道:「妾身不解監司之意!」
「我坐鎮京都至今,其中之一便是為了玉蟬子。」穆霽寒仿佛沒有聽見方知歡的詭辯,自顧自道,「昔年供奉無名碑並以邪嬰之術污濁神靈神智之族,正是方家。」
「方家為維持家族興盛,每隔一年便會獻祭一名新生的子嗣給無名碑,這些嬰孩的魂靈與野神交融於一體,在爛心木下化為了蟬。」
穆霽寒看了方知歡一眼:「蟬伏十載,夏盡一生。方家的貪婪孕育出了善惡不辨的邪神,祂破土而出之日便是因果反噬之日,方家五十一口人皆命喪於此。」
「而你,當時還在母親的腹中,僥倖逃過一劫。玉蟬子常年受方家血脈供奉,早已對方家血脈的氣味銘刻入骨,你與祂腹中的嬰胎同根同源,祂才會找上你。」
穆霽寒的語氣平和,吐露出來的話語卻令人不寒而慄:「然而,凡事皆有因果,無心的供奉自然便有報業降臨之日。」
「玉蟬子離你而去,唯一的可能便是你也獻祭了自己的孩子。」
方知歡愣愣地仰望著穆霽寒無悲無喜的俊顏,只覺得身墜冰窖,一句話都說不出。
她的七竅玲瓏心在瘋狂的鼓譟,她應該大聲辯解,應該立刻反駁,但是她的舌頭仿佛被人打了結,陰寒的森冷如毒蛇般攀上了她的脖頸。
眾人只見穆霽寒抬手輕輕一拂,一根細細的紅線憑空顯現,牽連在方知歡與柳南木的小指指節。
「你獻祭了自己的孩子,有人可憐他,給了他另一具驅殼。」穆霽寒容色淡淡,「若在下沒有猜錯,應該是土地公救了這個孩子,令他流離的靈魂有了寄身之處。」
「可是!」方知歡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舌頭,她大聲道,「可是您方才也看到了,我與那個孩子的血脈的確相融啊!」
「沒錯。」穆霽寒神色不動,「即便是復生,同樣需要血脈相連的親眷作骨。方家舊址的爛心木樹下有嬰屍一百零三具,與方家昌盛的年月不符,尚缺一具屍骨。」
「我曾疑心那具屍骨的去向,直到今日。若非你拿出畫像,我還不能肯定。就這一身血肉而言,他已不再是你的兒,而是與你有微薄血脈之緣的同族子弟。」
穆霽寒點明了殘忍的真相,一字一句都仿佛在剜方知歡的心臟:「你的心上有玉蟬子留下的蟲眼,若仔細搜查,定然還能找到玉蟬子的寄身之物。」
想到家中的佛缽,方知歡又是一陣驚懼不已。
她神色有異,眾人也不是呆子,更何況京城眾人都知道,闞天監的監司從不說謊,他口中的話語都是金科玉律,都是早已既定的事實。
「她居然還有臉潑別人髒水,說別人搶走了自己的孩子……」
「這惡毒的女人,虎毒尚且不食子,當真如殿下所說,死透臨頭也無悔改之意……」
面對眾人的指責,方知歡根本抬不起頭,然而穆霽寒仍舊繼續道:「然而,死者復生終究是禁忌之舉。」
「土地公不惜折損道行也要如此作為,只可能這孩子的命格與天下運勢息息相關。他少有才名,不是左輔,便是文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