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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安家上一任嫡子病弱多情,紅塵四百四十病,偏生害了相思。
安青瓷的生母比其父年長了五歲,大好的青春年華都奉獻給了安家,早已沒有他嫁的可能。更何況南安王妃於婚事上並無過錯,錯的是安家。
休妻是不可能休的,但讓安家弟子納愛人為妾他也是不肯的。痛定思痛之下,安家選擇將嫡子廢了,讓南安王妃服下孕果佐以照生鏡,便有了如今的安青瓷。
年少稱王,頭戴羽冠,這便是安家少主安青瓷,未來徒水城的南安王。
南安王妃恨安如意與其生母也是有理由的,雖說她對安家嫡子的戀心早在他拒婚時便心灰如死,但更多恨則來自自己的孩子小小年紀便不得不擔負蒼生。
雖然安青瓷一直都很完美,她智多近妖,天生聰慧,且生來便有一股韌勁,從不叫苦,從不說累。
但是為人母者自有軟肋,眼見自己身上掉下的骨肉成了安家獻給徒水城眾生的祭品,南安王妃又怎能不恨?
不久前,修真大派太虛道門前往徒水城擇撿弟子,當時候負責接待的恰好是徒水第一世家,安家。
當時,道門長老玄微上人正好追逐著妖魔行跡途經徒水。玄微上人在道門中輩分極高,地位尊崇,他下令查找妖鬼的行蹤,宗門自然無所不應。
太虛道門放下弟子的擇撿,全心全意地搜捕妖鬼的行蹤。最終,是身為安家少主的安青瓷點破了偽裝成青樓女子的妖鬼。
修真之輩都沒能發現的異常,卻被一名豆蔻年華的少女點破,因著這隻妖鬼背後牽扯了一樁大案,安青瓷便被叫到玄微上人跟前問話了。
「徒水乃我治下,雖不及大同之治,但賣笑勾欄、煙花柳巷是絕不得有的。」安青瓷說這話時,態度不卑不亢,眼神極冷,「妖鬼身受重傷,苦於藏匿,自然不敢選擇高官門第。但他既有修為,自然也心高氣傲,做不來窮苦活計。要人捧著,又想要不著人眼地捕獵血食,那偽裝成貌美女子對過路的旅人下手是最簡單的。」
只是妖鬼大抵也沒想到,擁有自治權的徒水城自三年前安青瓷執政後便出示了新法:狎昵者收監半年,罰款十銀,遊街示眾;逼良為娼,夥眾開窯,斬首不留。
這項新法出台時還曾引發過巨大的動亂,然而最終都被安家一力壓下,搗毀青樓南風館無數。從此,徒水城便成了名副其實的「徒水城」。
一開始民間的確也有謾罵鬧事之人,畢竟很多窮得養不起孩子的家庭並不覺得把孩子送進樓里是什麼壞事。他們只見風光,不見苦楚,拿的錢還多,何樂不為?
但是在這之後,安青瓷之後又推行了新策,貧家養不起孩子的可領低俸,又接連開了好幾家織錦瓷器作坊與驛站,以徒水的絲綢錦緞盤活了經濟命脈。
那一年,安青瓷以安家少主的身份入京朝貢,沒帶多少金銀,反而帶走了大量精美的瓷器與織錦。歸家後,不僅帶來了大量王室的賞賜,一同帶回來的還有各地諸侯的訂單與王室「美物之都」的雅稱與封號。漸漸的,民間的反對聲浪便少了,人口流失減少,願意在徒水城安居樂業的人也多了。
而安青瓷正是在跟玄微上人談話的過程中,被其發現了腰間所佩的玉佩——事情就是那麼湊巧,安青瓷剛好在那天佩戴了這枚雲紋劍徽佩。
望凝青花了一些時間整理自己的記憶,「安青瓷」留下的記憶有限,大多都是一些模糊的、難以判定真假的剪影。
不過,望凝青從中看見了一場冬季的雪,那是一處清雅富麗的四合莊園,看得出是很有底蘊的世家,裝點詩意,沒有暴發戶特有的匠氣。十一二歲的「安青瓷」穿著暖和的觀音兜,正要坐上馬車前往外家,途經大院時卻突然有人從旁門闖了出來,撞開了守在一旁的丫鬟小廝,噗通一聲跪在了雪地里。
想來,這便是安如意口中所說的往事吧,這枚雲紋劍徽玉佩也的確是從安如意的手中得來的。不過在「安青瓷」的情緒反饋里,她似乎覺得可有可無。
就像她之前說的,安青瓷有那麼多玉佩,哪裡會貪安如意這點東西呢?但她還是收下了玉佩,同意了這場交易。
十來歲的小姑娘圍在毛茸茸的觀音兜里抿著糖畫,精緻可愛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要是母親問了,就說我看中這玉佩。」
玉佩被侍女收起,從頭到尾,安青瓷都沒有多看玉佩一眼。她只是看著窗外的落雪,如蝶翼般的長睫偶爾輕顫,似乎也沾上了落雪。
望凝青看著記憶中的「自己」,頭痛欲裂的感覺漸漸地淡了,她和安青瓷一樣看著窗外,身心都仿佛融入了徒水城這場靜謐的雪中。
「好甜。」望凝青,又或者,安青瓷低頭咬了一口手裡的糖畫,抿了抿嘴,「太甜了。」
……
天音寺,聲聞法塔,當代佛子悲懷正於塔寺中入定,卻忽而如從夢中驚醒,一身代表清淨慈悲之色的白色袈裟皆被汗水浸透,心如擂鼓,難演驚懼。
「四極廢,九州裂……」悲懷雙手合十,深深地吐出一口淤堵的鬱氣,看著塔外尚且燦爛的陽光,一時恍然,「……我應當已經殉於臨川,怎麼……?」
莫不是天道啟示?又或是佛祖慈悲,讓他重新回到了過去,好讓他在此世毀滅前找到那位本該承載眾生氣運的萬世真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