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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巧的是,望凝青也是個進食只為了生存的人,修士辟穀,這個年代的食物又清淡到可有可無,因此接過兵糧丸後,她便毫無意見地吞了一顆。
水源可以依靠白符獲取,食物可以依靠兵糧丸解決,但久我蓮再加上竹內青子,兩個活人簡直是黃泉中行走的電燈泡,是會將睡著的妖怪亮醒的程度。
命書中三言兩語帶過的「久我蓮闖入地獄救出白川彩子」,放在現實中堪稱瑣碎而又坎坷。
在黃泉中是別想著能夠好好睡上一覺的,有些妖怪可能只有蚊蟲大小,但卻能鑽進人的皮膚吃空他們的血肉,防不勝防,比體型龐大的妖怪更加可怕。
「請戴上這個吧。」久我蓮給瞭望凝青新的御守,「這是可以祛除瘴氣的御守。」
望凝青不疑有他,從善如流地更換了御守,她身上佩戴的御守看起來和白川彩子的一模一樣,但卻是個贗作。
「無罪的靈魂才會得到赦免。」望凝青仰頭看著久我蓮,「久我君,這世上不可能有完全無罪的靈魂。」
「無意間踩死的蟲蟻,一時失言傷人的話語,因情緒而失控的言行,於彼世產生損益,便會成為烙印在靈魂的罪。」
話雖如此,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呢?順從竹內青子的心意,望凝青開始勸久我蓮放棄。
竹內青子不想深入黃泉,她也不覺得白川彩子會在黃泉的深處,她只想殺死白川彩子,並不想自己親身經歷一番八重煉獄的問責。
「我知道。」久我蓮垂下眼帘,輕笑,「但作為生魂,總不能為了一己之私而驚擾了死者的安寧。」
這便是隱晦拒絕通過鬧出動靜來引出霧見川了。
而實際上,久我蓮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也並非無的放矢,除了走審判殿外,他打算直接橫穿八重煉獄。
「……」望凝青覺得久我蓮可能是個瘋子。
不走審判殿,就意味著完全暴露在那群正在受刑的死魂眼前,為了逃脫痛苦的刑罰,那群死魂什麼事做不出來?
「何必做到這一步呢?」望凝青垂了垂眼,讓長發擋住自己漠然的神情,「雖然彩子也希望能永絕後患,但是對久我君而言,沒必要做到這一步吧?」
一片櫻色的花瓣飄落在少女的膝上,她的言語脆弱而又柔軟。
「與承載此世全部思念的忘川相比,彩子也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而已,若犧牲彩子一人便可令忘川永續,即便是父上都不會怪罪於你。」
久我蓮腳步一頓,回頭看向端坐於彼岸花海中的少女:「您是在勸我放棄『你』?」
「實話而已。」竹內青子揚起笑容,燦爛而又甜蜜,「畢竟對於久我君而言,彩子也不過是個陌生人而已。」
久我蓮覺得有些有趣,他靜靜地看著眼前有兩幅面孔的少女,仿佛要透過那燦爛的笑靨窺見她不為人知的真心。
「也不完全是為了你。」隨著更深入的對話,久我蓮也換下了敬語,「我受天皇所託調查紅蝶印記,再者,忘川生變,我也需要調查出原因。」
剝離那副溫和優雅的假面,久我蓮的冷漠疏離一如覆蓋山巔的雪,清淨潔白,卻令人觸之不及。
尋常女子被這般直白地反駁,恐怕會因自作多情而惱羞成怒,但竹內青子本就不是白川彩子,聞言便也只是笑。
「原來如此,是我多慮了。」
竹內青子說完便起身,輕輕拍掉衣服上的花瓣兒,抬頭道:「那我們現在啟程?」
「不是我們。」久我蓮也溫溫的笑著,沒有多少溫度,「是我。姬君,你該順著河川回到你的府邸,白犬會保護你,而白川家主還在等你回去。」
「一起走吧。」竹內青子會讓久我蓮成功救回白川彩子才怪,「我不會拖後腿的。」
久我蓮搖了搖頭,也不知答應了沒有。但是竹內青子抱著刀跟在他的身後,他也沒有再趕她走。
望凝青看著久我蓮的背影,忽而間覺得心裡一動:「久我君。」
「是。」他心平氣和地回答著。
「如果沒有天皇的命令,沒有忘川的異變,只有我因此不幸,你還會闖過八重煉獄去救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嗎?」
是「我」而不是「彩子」。久我蓮注意到了這微妙的差別,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
「我會。」他語氣平靜依舊,仿佛訴說著天經地義的道理一般,「只要我能救,我就會去救。」
不是因為白川彩子有多特別,不是懾於天皇與白川家的威勢,只是因為有人不幸,他就會伸出手。
「這樣啊。」少女抱著太刀的手微微收緊,垂眸淺笑的模樣終於有了一分真實的溫柔。
「這樣啊。」
望凝青終於明白,原命軌中竹內青子對久我蓮的執念從何而來。
因為生活的環境太過壓抑,以至於她的恨意被打磨得太過純粹,純粹到容不下「愛」這中東西。
但是久我蓮讓她感受到了「愛」這中奢侈的情緒,源自人性的光輝與她從未得到過的善意,她希望自己有朝一日淪落深淵,也有人能為她闖過八重地獄。
這中感情或許並不能被稱之為「愛情」,只是少女太過貪心,想要那些她從未擁有過的東西。
而為了得到她想要的東西,竹內青子永遠果斷、勇敢,不折手段且竭盡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