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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方知歡露出了親切的笑臉,轉而又道,「怎麼回事,是下人怠慢你了嗎?」
柳南木半垂著眼帘,聞言便抬眼望她。二嬸雖然在對他說話,眼神卻瞥向了一旁的奶媽,顯然她想要聽的不是自己的回答。
「並非如此,二嬸誤會了。」柳南木雙手交疊放在自己的小肚子上,他身邊的下人都不會因為他的年紀而輕視他,他們都發自內心地將他當作主子看。
主子沒有開口,下人自然不能搶答,因此柳南木開口道:「是我決定要自己走的,娘親說,能做卻不去做,會一點點變得懶惰。」
說到這,柳南木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門檻,有些沮喪地想,他今天少爬了一節門檻,他變懶惰了。
「可是,你才剛會走路,嫂嫂未免也太嚴格了。」方知歡低聲地抱怨著,她不覺得那些是柳南木的心裡話,哪裡有不愛偷懶玩耍的小孩呢?
一定是礙於柳裊裊的訓誡才不得不裝出懂事的樣子,說著這樣言不由衷的話吧?方知歡有些憐惜地想著。
「我送你到書房吧。」方知歡嫣然一笑,一邊說著一邊邁開了腳步,「放心,你娘親不會怪罪的。」
柳南木落在方知歡手上,不由得捏緊了自己的衣物。
他想說母親本來就不會怪罪,因為這是他自己要求的。但是對於把自己當做不懂事的孩童的大人來說,爭辯顯然是無用的。
話不投機半句多。柳南木皺了皺眉,面對這位二嬸,他心中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牴觸,但最終,柳南木還是妥協地垂眸,客氣道:「那就多謝二嬸了。」
小孩拗不過大人,更何況還是自己的長輩。柳南木本以為順從一次,這件事便會過去了,但沒想到從那之後,他便經常「偶遇」這位不速之客。
要麼是在他步行鍛鍊身體時突然將他抱起來,要麼是在爺爺抽背書時將自己的見解侃侃而談,就算他躲進了書房,這位過於熱心的二嬸也會送玩具糕點進來。
柳南木煩不勝煩,他本來就是有些孤僻的性子,平日裡除了娘親、奶娘和靜喧以外都不和他人親近,就連名義上的父親殷澤都不會隨便抱他。
柳南木對這位二嬸的感覺微妙,但他還沒有分辨善惡黑白的能力,因此下意識地想要遵循最親近之人的喜好:「母親跟二嬸的關係好嗎?」
「不好。怎麼了?」望凝青給窗台上的花草澆水,其中一朵黑牡丹的花枝開得格外繁茂。
「我……不太喜歡二嬸。」柳南木坐在軟榻上,努力斟酌著自己的言辭,「二嬸很熱心,但讓我覺得很不舒服,我不知道自己這麼想會不會不太好……」
望凝青放下了水壺,微微回頭,漫不經心地睨了他一眼:「合得來合不來是你的事,不喜歡就避開。問我作甚?」
「如果母親跟二嬸關係很好呢?」柳南木有自己的顧慮,如果母親跟二嬸的關係很好,他當然也要跟二嬸好好相處。
可洞悉了他想法的望凝青卻是嗤笑:「我喜歡誰不喜歡誰跟你有什麼關係?我還吃韭菜呢,怎麼不見你也吃?」
柳南木聞言立刻不說話了,他稚嫩的面容滿含糾結,可他不喜歡吃韭菜啊,就是不愛吃。
不等柳南木糾結出個結果,卻忽而感覺腦袋一沉,母親摸了摸他的腦袋:「還記得你第一天習字時,我教你的是什麼字嗎?」
「記得。」柳南木一目十行,過目不忘,是教書先生都誇讚神童的孩子,「是我的名字。」
「那便是了。你在是我的孩子之前,你首先得是你自己。」望凝青彈了彈他的額頭,仿佛這樣就能讓他開竅。
「你可以選擇為了你在乎的人而犧牲自己,可以為了別人而磨平自己的稜角與喜好,但前提是,做出這個抉擇,你是心甘情願的。」
「如果『犧牲』本身便讓你痛苦萬分,那你就要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被他人的眼光和世俗的枷鎖給束縛了。」
柳南木舉起手握住了母親的手,他的手是如此稚嫩,兩手合起來都險些捧不住她的一隻手。
柳南木沉默良久,突然輕嘆了一口氣,小大人似的道:「母親,我不喜歡二嬸。」
「是嗎?」望凝青淡定地答道,「那你就要深想另一個難題了,不喜歡一個人就代表你要對她做什麼嗎?如果那樣做,你得到的好處會多過壞處嗎?」
「不會。」柳南木搖搖頭,「不喜歡也代表不了什麼,相反,二嬸是長輩,她的好意我自然要接著。不然別人會說我不敬長輩,對我不好,對母親也不好。」
「哦。」望凝青沒什麼感情地應了一句,「所以呢?」
「所以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柳南木學著師長的模樣背著手,老氣橫秋地道,「樹敵並非明智之選,不喜歡一個人也不必撕破臉。」
望凝青見他得出了自己的答案,便拿著剪子重新走回窗台,給盆栽修剪枝椏:「別被人欺負了。」
這句話只是望凝青隨口吩咐的,但她其實並沒有太過放在心上,畢竟柳南木聰穎過人,年紀雖小,卻已經是個很有主見的孩子了。
望凝青沒有想到的是,龍有逆鱗,鳳有虛頸,性子再好的孩子也有觸碰不得的底線與原則。
母子一番談話後又過去了三天,望凝青從宮中回來便聽說家裡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