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頁
「諸位不覺得奇怪嗎?」燕拂衣環視全場,最終,將目光落在瞭望凝青的身上,「如果雲出岫小姐乃是『白花』,於情於理,於公於私,她都不應該對這幾位出手。畢竟就算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也沒有對處處照拂自己的恩人下手的道理,沒錯吧?」
眾人聞言,不自覺地點頭,他們沒有意識到,自己原有的步調已經被燕拂衣充滿感情的聲音帶離了軌道。
望凝青意識到情況不妙,她不知道氣運之子在打什麼見鬼的小算盤,但這不妨礙她搶先撂攤子:「我不知道許雲梔是誰,也沒有誰能夠當我的『恩人』。我殺人,只是因為他們該殺,你若要以此來拖延時間,那便大錯特錯了。」
「誰該殺?誰不該殺?」燕拂衣瞥了被兩名望月門弟子押解在一旁的祁臨澈一眼,「由誰來決定的?」
「自然是我。」望凝青搶功搶得面不改色,聞言甚至還輕勾唇角,露出了容華公主那拉盡仇恨的冷艷笑容,「別一副很了解我的嘴臉,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畫虎畫皮難畫骨,你又怎知我是怎樣的人?實話告訴你,是我利用了祁臨澈攪亂江湖這灘渾水,原是為了將燕川引出來,卻不料當年之事,爾等江湖鼠輩人人都在其中摻和了一腳,如今便是落得這般下場,也不過是貪心不足蛇吞象。」
祁臨澈猛然抬頭,神情清冷如故,眼神卻五味參雜——並不是「震驚且難以置信」,而是「你他娘地在說個啥」。
「劍仙世外來,輕衣不染塵。」燕拂衣作痛心疾首之態,「姑娘這又是何苦?蘇家當年舊事,本該與你無關……」
「你怎知與我無關?」望凝青不知道燕拂衣想說什麼,但總之一昧抬槓就是了。
「也就是說,姑娘你的所作所為,都是在為蘇家復仇?」燕拂衣滿臉失望,似乎被人辜負了一腔好意,眼中似有不忿。
望凝青偏了偏頭:「不錯。」
「姑娘還為此利用了朝廷正一品大官?」
「怎麼?我不值得他為我這麼做嗎?」
望凝青反問了一句,堵得在場所有人一時說不出話。
值,怎會不值?這溫柔鄉本就是英雄冢,都說美人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更何況劍仙這般品貌,要人生要人死還不是一句話的事?雖說丞相看上去並不是好美色的人,但他這麼多年來只聞貪財之名卻不見其娶妻納妾,沒準是個對感情格外較真的人?
祁臨澈覺得自己有話要說,但是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望凝青已經緩步踱來,將兩名望月門弟子的戒備視若無物,看似親昵地撫上他的臉頰,實際暗中點了他的啞穴:「雖然對你們來說,他所做的事被稱為十惡不赦也不奇怪,但你們也應該明白,他對不起你們,卻沒有對不起南周國的黎民百姓,更沒有對不起自己頭頂上的烏紗。你們扛著『為民除害』的大旗,除了讓人看笑話以外,沒有任何意義。」
望凝青微笑,不知幾分真心幾分假意:「都是活該而已。」
此話一出,眾皆勃然,沒有人能接受「你們死傷慘重都是你們活該」的說法,更何況現在的局勢在他們看來分明是人為魚肉我為刀俎。眼看著望凝青三言兩語便拱起了火氣,燕拂衣又再次問道:「我有一物想讓姑娘看看。」
燕拂衣話音剛落,一名蒙面的黑衣女子便捧著一個精緻的木盒從外頭走了進來,朝著上首的遠山侯行了一禮。燕拂衣戴著一雙皮革手套,從她手上捧著的木盒中取出了一張捲軸,當著所有的人打開。
「刷拉」一下,那足有一人高的捲軸展開,眾人凝神一看,發現那竟然是一張圖。
一張,美人圖。
捲軸上畫著一名容色極美的女子,她姿態端莊嫻雅地坐在貴妃榻上,眉宇似有輕愁。一雙鍾靈毓秀的眼眸好似凝萃了湖光水色,就這麼靜靜地看著畫外的人,帶著對塵世不易察覺的厭倦之色。
繪圖之人顯然極擅丹青,不僅描摹出了畫中人的皮相之美,也將其煙雨般朦朧縹緲的氣質發揮得淋漓盡致。而畫卷的下方蓋著一面老一輩才能認得的私章,一旁題字「榜一.孤姿妍外淨,幽馥暑中寒」。
——這是百曉生親手繪製的江湖美人圖。
雖然神態、氣質、意韻皆有所不同,但眾人都看得出,畫中女子的眉眼與劍仙雲出岫足有八分相似。
燕拂衣的故事還在繼續:「我曾以為『白花』乃是身負血海深仇的蘇家遺孤,或是丞相為了牽制江湖而締造出來的謊言。但是我這一路行來,只覺得謎點重重,不止一人在其中故布迷陣,混淆視聽。我不甘心被人困在局中,也不甘心被人利用,因此我憑藉著一絲線索,理清楚了昔年舊事的因果。因此,我可以肯定,劍仙雲出岫不是『白花』——至少,不是最開始的『白花』。」
「阿彌陀佛,這是何意?」慧悟大師忍不住出聲詢問。
「劍仙雲出岫劍技驚人,一人便可抵千軍萬馬,如今縱使孤身立於敵營,亦不見半分膽寒。」燕拂衣道,「而眾所周知,慧遲大師雖然死於劍下,但大師本人與其小徒皆身中劇毒。雲姑娘若是『白花』,根本沒有必要多此一舉,下毒後又再次痛下殺手。雲姑娘為人如何,我是不敢妄言妄語的,但云姑娘即便不誠於人,也絕不會不誠於自己的劍,用出如此下作的手段。」
「不錯。」遠山侯附和了一句,在劍之一道的感悟體懷之上,江湖鮮少有人能與他一較長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