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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瑾攏著廣袖,非常斯文地笑了笑,相當有君子風度地保持了沉默——良好的教養絕不允許他落井下石,哪怕這件事情真的很好笑。
「事實上,我順著你所說的方向去調查了。」結束了友人之間的調侃,蕭瑾終究還是切入了正題,「那些與你交接物資的商賈有不少都是近些年才崛起的流動商販,他們時常往來於景國與波斯,通過以物易物的方式賺取差價,在最短的時間內賺得盆滿缽滿。之後他們就如同螞蟻一樣,在各地採買了米糧,聚沙成海一樣地匯聚在邊城的附近。」
蕭瑾說到這裡,袁蒼便忍不住點頭附和道:「不錯,我一直覺得先生睿智得不可思議,要知道兵馬出戰,糧草先行。可先生居然想到讓人採買了兵糧安插在各地,直接讓人帶銀票給我們。等我們抵達了那個地方後再以購買的方式取得米糧,既不會影響大軍的行進,也不必擔心敵方抄了我們的糧草。這實在是……」
「這本身就代表著很多問題。」蕭瑾搖頭失笑,道,「販賣糧草給叛軍,這是殺頭的罪名,沒有哪一位商賈敢冒這樣的風險的。」
「你是說……?」袁蒼並不愚笨,很快就聽懂了蕭瑾的言下之意。
「那些游商一路暢通無阻,證明各地的官員一直在暗中給予幫助,因為上頭有了表示,他們才有恃無恐。」蕭瑾有備而來,念出幾個華京朝臣都耳熟能詳的姓名,「……這些人,你可認識?」
袁蒼搖了搖頭,神情很是茫然。
「我調查過,這些被貶謫的人都有一個很有意思的過去。」蕭瑾笑容不變,「他們都曾經是昏君贈予容華長公主的『客卿』。」
袁蒼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有些笑不出來了。客卿——說得好聽,其實不就是入幕之賓嗎?難道說暗中相助自己的人很可能跟楚兄的妻子有一腿?那、那先生呢?先生在這場博弈中又站在什麼立場和地位之上呢?
「而更有意思的是——」蕭瑾的笑容淡去了些許,眼裡醞釀著格外複雜的思緒,「……容華公主是完璧之軀。」
袁蒼:「……」
袁蒼站在原地,神情漸漸驚恐。
澤光,咱們有一說一。
你……怎麼知道楚兄的妻子是個完璧?
……
就在蕭瑾與袁蒼面面相覷之時,另一邊廂,望凝青也隔著鐵欄,與一名少年沉默對峙。
身為曾經權傾朝野的亡國公主,望凝青即便下了大牢也沒有遭受多少苛待。相反,因為她與楚奕之有那麼一段結髮之緣,獄卒拿捏不好上頭的想法,便將她安排進關押貴族女眷的牢房,言行舉止也相當客氣,一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姿態。
望凝青在牢飯里住了幾天,沒覺得哪裡不好,糠咽菜能吃,木板床能睡,泰然自若,不動如山。
直到這幾天,望凝青發現自己的待遇越變越好,好到甚至不像一個囚犯。首先是換了一間舒適得堪比廂房的牢房,之後來了兩名嬌滴滴的侍女,將牢房上上下下打點了一番,然後是每日送來的飯食,從清粥小菜換成了六層食盒,四菜一湯還有三四種糕點小吃。雖然比起容華長公主奢華的排場來說有些不值一提,但不管飯菜還是糕點都很合望凝青的胃口,顯然幕後準備這些的人是用了心的。
就在望凝青暗自思忖買通獄卒的人究竟是楊知廉還是崔九之時,眼前這名少年出現了。
少年名叫楚恆之,楚家大房麼兒,行三,也是望凝青名義上的小叔子。
若僅僅只是這個身份,那還不值得望凝青另眼相看。真正讓望凝青側目的是楚恆之在命書上的命軌——別人不知道,可望凝青卻是清楚,這位楚家三郎生來不凡,背生反骨。原書里,袁蒼救下被發配邊城的兩位楚家郎君後,性格淳樸溫和的二郎只想報答一二,沒有野心的袁蒼也只想為自家討一個公道,可這位楚三郎卻毫不猶豫地提出了謀反。
楚恆之年紀雖小,卻心思奇詭,最擅兵行險招,手段雖然有些酷烈,可卻是整個謀反計劃中極為重要的智囊。而在袁蒼登基之後,這位楚家麼兒也隱退幕後,持掌著令人聞風喪膽的勘刑司,連王公貴族都能問罪,可謂權勢滔天,位極人臣。
更可怕的是,他還如此的年輕,即便是後來成為楚家家主的楚奕之,與他的幼弟相比也是相形見絀。
倒不是說楚奕之不好,只是楚奕之是君子,君子有自己的原則,楚三敢做的,楚奕之未必也敢。
「終於見到你了。」
少年朝著望凝青彎唇一笑,眉眼灼灼,璀然生輝。
他五官生得極為標誌,與楚奕之有五分相像,大抵楚家祖上有三分鮮卑血統,是以楚家郎君的五官也生得極為深刻。但是比起楚奕之已經長開的俊美,楚恆之的眉眼反而透著一股玉琢般的精緻,此時的他穿著暗紅內襯,外罩墨色廣袖,少年老成,端莊儼然。
換做常人穿這般沉鬱厚重的顏色,恐怕要被壓得暮氣沉沉,可楚恆之卻駕馭得極好。
望凝青看著他,卻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何表情,她雖說是下嫁,可卻一直居於長公主府,從未去過楚家,更別提認識楚家的郎君了。
再說了,望凝青心狠卻不代表人蠢,超凡脫俗也不代表不諳世事,她對楚家做的那些事情,若她不是皇室公主恐怕都被弄死幾百回了。可楚恆之卻說「終於見到你了」,見她做什麼?想著在她被車裂之前為楚家討一回公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