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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這麼不愛惜自己。」玄石散人嘆了一口氣,附身的傀儡瞬間出現在女子的身後,玉石杖穿過金色的枷鎖,往她背部一敲。
素塵仿若遭到了重擊,頓時吐出一口鮮血,反身一劍將傀儡擊碎。
白鶴被撕碎了羽翼,自高天隕落,即將墜入羅網的瞬間卻旋身而舞,劍在空中劃出了一道璀璨的弧度,碎雪伴隨著青鋒,如渦流般攪碎了網羅。
「你已油盡燈枯。」玄石散人的推演終究比不過素塵的劍速,若非有玄武金甲護身,素塵的每一劍都會傷及他的神魂,「何必如此固執?」
強撐軀體的女子拭去唇角的血跡,她淡漠地掃過周遭將她團團包圍的傀儡,心念卻沉入了識海的深處。
那裡,一朵青色的蓮華吞吐著靈氣,含苞待放——
天地間的靈氣忽而開始躁動,靈力盤踞在山赤水天的上空,如東海歸墟傾瀉而下的海水,瘋狂地倒灌進素塵的體內。
「尊上?!」靈貓渾身毛髮炸起,呲目欲裂,「您在做什麼?!快住手!」
「素塵的命格只有元嬰!她這輩子是不可能突破分神的,您不要做傻事啊!」
這並非傻事。望凝青閉了閉眼,感受著陰氣入體的痛楚、樞心反噬的孽力、還有玄石散人那不知死活幾乎與雪忘劍域融為一體的傀儡陣。
天時地利人和,真是由不得她不做。
「卜卦命算,看來算不了天道降下的劫難。」望凝青朝著玄石散人笑了笑,天邊烏雲乍漏一縷光,照在她黃昏般金燦的眼眸之上。
玄石散人隱隱感到不妙,他飛快地推演著未來的走向,但將要發生的一切仿佛籠罩在迷霧之中,不容窺視,不可更改。
天邊的烏雲躍動著不詳的紫芒,那其中蘊含的霸道狂猛的力量令人膽顫,這絕對不是元嬰期的渡劫修士該有的劫難。
「你……!」玄石散人意識到了什麼,他猛然看向望凝青所在的方向,「你竟敢——」
「你的死劫是我。」望凝青一劍洞穿了玄石散人的傀儡化身,身周的金鎖將這具傀儡死死捆住。
「不……不!」玄石散人掙扎著想要將神魂脫出,但是其他的玄石傀儡卻仿佛完全失控了一般靜默在原地,重組、碎裂、重組、碎裂……最後坍塌成滿地碎石。
「你見過高山深谷被冰雪腐蝕,化為沼澤窪地的過程嗎?」長劍高舉,勢如破瀾地將傀儡的頭顱釘死在地上,「我見過。」
——雪忘四式.雪蝕冰斗。
在玄石散人選擇融化冰雪來破解困局的那一刻,決定勝負的棋子便已經穩落在了棋盤之上,望凝青等的就是冰雪將石頭腐蝕殆盡的那一刻。
每一片雪花都是劍氣的載體、是道的容器,是渺小凡人面對自然偉力時頓生的明悟。
取千山飛鶴為步法,寂落寒英為劍訣,天下飄絮為劍域,最終造就了那宏偉壯麗、如同天地間沒有兩片相同雪花一般的萬千韜光。
素塵資質平平,止步元嬰,所以那個揮出雪忘、突破分神的人不是素塵,而是望凝青。
天道發現了這絞進磨盤中的孤魂,因此降下雷劫——那不是元嬰期修士突破分神的雷劫,而是一位熬過八轉劫難的半步真仙應該面對的天雷劫。
半步真仙的劫難,以玄石散人的境界是算不到的。就連他自己的劫數,他也只能算出一個模糊的年月。
從一開始,面對心懷鬼胎的玄石散人,望凝青便知道,他要尋找的「一線生機」並不是自己。
採補純陰之體固然可以大幅度提高實力,提純蕪雜。但望凝青在調查過玄石散人後便知曉,玄石散人不擅鬥法卻極擅保命,道家三劫,不至於令他如此驚懼。
換而言之,玄石散人的劫數必定是更傾向對心境的磨鍊——既,情劫、心魔劫以及浮世劫。
前二者雖然難熬,但並不是沒有破解之法,修行天機道的玄石散人根本不需要把主意打到純陰之體身上,甚至為此得罪正道第一仙門。
浮世劫,玄石散人要渡的只可能是浮世劫。
那麼,答案很清楚了,玄石散人的一線生機不是望凝青,而是靈貓。
——能夠穿梭三千世界,修改司書命格,倒映浮世光影的玄初鏡靈。
玄石散人卜算了「素塵」的過往,自以為找到了真相。
靈貓游離世事之外,從不將自己當做局中人看待。
所以最終對弈的人只有望凝青和天道。
在與空涯對戰的那一次外門大比之中,望凝青領略了天道的威能,一旦她走出命書固有的軌跡,就會迎來天道的注視以及懲戒。
在接過棲雲真人遞來的百首妖鬼圖時,望凝青明白了棋局的規則,天道並非無所不知無法蒙蔽,只要找到辦法依舊能與其對弈。
她過去遭遇的所有並非毫無價值。
劫數帶動劫數,她是渡劫人,玄石散人也是。但依照修為的高低,最終應「雷劫」的會是玄石散人,應「浮世劫」的會是素塵。
散仙與半步真仙,本質上都是沒能成仙的敗者,所以天道會將玄石散人與晗光仙君混淆,就像魔心與樞心會融合為一脈兩支的道統。
再加上,擁有靈貓的望凝青已經先一步應了「浮世劫」,那渡雷劫的自然只剩玄石散人。
烏雲壓城,天地低昂。紫電雷霆自蒼穹貫落,撕碎天幕以及長空,幾乎要將凡間毀於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