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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寄陽如遭重擊,神情空白、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過了好一會兒,他張了張嘴,卻一時間沒能發出聲音。
「……一派胡言。」向寄陽偏頭,啞聲道,「這不過是你的一面之詞!掌教從未虧待過我,何來不共戴天之緣結?」
他扶著椅背的手攥得青筋暴起,熱力像潮汐海浪一樣陣陣地衝擊著腦海。他這才恍然驚覺,自己或許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般無心無情。
「我說的都是真的!」流螢有些委屈地噘嘴,不明白他們的小尊主為何認賊作父,還將他們視作豺狼虎豹,「女尊主道號素心,江城之女芒,村長說過女尊主當年也是天樞派掌教的親傳弟子,天資修為更甚當代掌門。當如今的掌門人不顧蒼生疾苦,一心阻撓兩界談和,陷害並且重傷了兩位尊主,也害得我等隱於塵世。」
流螢說著,不等向寄陽否決,又急急開口道:「我說的都是真的!你要不信,我去司書齋給你將證據找出來!」
向寄陽來不及阻止,身法快如鬼魅的流螢已經化光遁去,留下向寄陽一個人冷著臉站在原地。
素心。這是一個陌生的名諱,他從未聽過掌教有師弟師妹,司儀和司法長老倒是與掌教頗為親厚,但他們與掌教卻並非同出一脈。
比起莫名其妙跑過來的隱靈村村民,向寄陽私心裡自然更信任自己的師父,哪怕師徒之間關係疏遠,到底也不是外人可比的。
「魔族……」唯一讓向寄陽沉默的便是流螢話語中透露出來的「掌教主戰」一事,掌教不喜魔族,他知曉,但身生血脈乃父母之賜,並不是他能抉擇的。向寄陽不會因為自己其中一半血脈而感到自卑,也不在乎別人如何看待自己……但,掌教在向寄陽的心中,多多少少都與「別人」有些不同。
如果流螢所說的都是真話,那掌教知道他是素心和魔尊的子嗣嗎?她又會如何看待自己呢?
向寄陽不知道答案。
但也正是因此,向寄陽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對掌教並不了解,他知道掌教有許多秘密,但他卻從無探尋之意。畢竟這世上各人下雪,何必髒了他人的清淨與皎潔?
修真,求道,成仙。這便是向寄陽人生的意義,至於斬妖除魔、庇護蒼生,不過是在其位盡其責的義務而已。
向寄陽心知流螢身法不凡,她能如此自如地出入結界,憑藉的恐怕不是自身的修為而是某種與生俱來的天賦。流螢恐怕跟他一樣擁有半魔之血。
但向寄陽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流螢這一捅竟然捅出了個大窟窿來。
「你說上一代掌教並沒有飛升,而是被囚禁了?」向寄陽只覺得自己的表情都要扭曲了,「胡言亂語,誰能囚禁當世第一的大能?」
「我說的是真的,全都是我親眼所見!」流螢忿忿地丟出一塊水月鏡,「我有騶吾血脈、熒惑之命,可穿行虛實之間。更何況這麼荒唐的事,我怎麼可能會騙你?」
向寄陽接住了那塊水月鏡,這塊水月鏡明顯是物主匆忙所化,呈現出來的影像也有些模糊不清。
但是即便是模糊不清的影像,向寄陽也認出了鏡中那密密麻麻懸掛橫樑又垂掛而下的禁錮黃符之中盤坐著一個身著白衣的人。
似乎察覺到有人窺探,那渾身纏滿仙禁的人自入定中甦醒,偏首朝著這方望來。
向寄陽淬不及防之下撞上了一雙孕育著神性的金瞳,頓感呼吸一窒,所幸下一秒水月鏡便四分五裂,留影的物主如被猛獸盯上的兔子般狼狽而逃。
宸寧之貌,暝古金瞳。這雙仿佛燃燒到只剩殘骸的太陽般的眼眸,整個天樞派中只有一人擁有,那便是上一代天樞掌門,棲雲真人。
眼見向寄陽徹底說不出話了,流螢這才道:「我從司書齋中取了名冊過來,你知道嗎?如今分神期的司器長老就是掌教的師弟呢。」
向寄陽猛地抬起頭來,他飛快地翻看著流螢遞來的名錄,果不其然在掌教一脈中找到了司器長老的道號。
仙門沒有立長之說,向來都是強者為尊。明明司器長老的天資更好、更得人心,但最終上位的卻是在元嬰期止步多年的掌教。
「還有還有,我聽外門的白靈長老說過,以前外門有個資質極好的弟子,但有一次在掌教帶隊外出執行任務時對百姓動了惻隱之心,就被掌教逐出了宗門。」
流螢急於說服向寄陽,指著名錄道:「外門弟子劉索,原是司典長老的掛名弟子,最後被逐出宗門,名錄上全部都有記載的!」
向寄陽揉了揉眉心,任由流螢在他耳邊嘰嘰喳喳地說著話,腦海中卻有些不合時宜地想起原司典長老一脈的弟子這些年來的不得上意。
有些事不該細想,細想則生憂煩。
向寄陽合上了名冊,讓流螢將名冊放回原地,這畢竟是只有長老才能調動的東西。
「你相信我了嗎?」流螢半點都沒有被當苦力支使的不悅,只是抱著名錄眼眸亮亮地望著與男尊主生得極為相似的少年,「我說的都是真的。」
向寄陽面色有些發白,卻是搖了搖頭:「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但真相到底是什麼,我想自己查明。」
偏聽則暗,兼聽則明。他不會盲目地相信掌教,但也不會因他人的一家之言就妄自斷定。
掌教性情剛直,行事又極為嚴苛,為了治理好宗門,這些年來委實得罪了不少人,承擔了太多子虛烏有的罵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