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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雲出岫?她既非惡人,也並非善人,只是一個太過天真、也太過純粹的孩子。
她心如冰雪,劍上卻染滿了厚厚的血垢,臨死前唯一掛念的事情大概就是不能讓飯票逃跑、還想再吃一根麥芽糖之類的小事。她用生命換來的不過是祁臨澈臨終前的一滴淚,氣運之子多年後的一聲嘆悔,也就僅僅如此了。
雲出岫被江湖人稱為「白衣劍仙」,這個稱謂是尊敬也是嘲諷,因為祁臨澈的別稱為「寒門丞相」。
明明擁有傲視天下的高超劍術,卻甘願成為顛覆整個江湖的幕後黑手的走狗,在大部分桀驁不馴的江湖人看來,這實在令人不齒。
「但是呢,雲出岫其實是愛著祁臨澈的,雖然她完全沒意識到。」靈貓為一輩子腦子都沒靈光過的雲出岫流下了淚來,「雖然沒有明白愛為何物,卻依舊為了所愛之人奉獻一生;明明在苦戰之時能夠逃走,卻還堅持著信念不願回頭;明明許下了生死不離的誓言,卻為了讓愛人不要愧疚而苦苦地尋找理由……這是多麼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小傻子!不,我是說,這是多麼感人肺腑的愛情故事!」
望凝青:「……」我確定以及肯定你說了「小傻子」。
但是,誠如靈貓所說的那樣,雲出岫就是個貌美如花、劍術無雙的小傻子。
她有著令氣運之子都自嘆弗如的劍術,有著被人譽為「空山玉碎鳳凰叫」的琴藝,如果沒遇上祁臨澈,她本可以過好自己的一生。
望凝青不討厭這個故事,但她覺得自己沒辦法演好一個傻子。
望凝青招來了一面水鏡,鏡中倒映出望凝青的虛影,外表能變,血脈能改,但她無法掩藏自己的眼睛。
眼睛能夠倒映出一個人的心靈,望凝青的眼睛自然也藏著她悟道的全部,可以說,望凝青的一生都寫在這雙眼睛裡。往常她刻意收斂,不讓眼中深藏的大道餘韻被凡人察覺,但即便如此,她的眼神也顯得認真而又深邃,絲毫沒有稚童該有的乾淨純澈。
這樣的一雙眼睛,根本演不來雲出岫。
當然,望凝青可以模仿雲出岫的一言一行,甚至可以複述她的每一句話語,但是她演不來雲出岫那種即便殺人也纖塵不染的純粹感。
奪取生命是一件慎重的事,要如何才能做到輕描淡寫,如拂去衣上白雪一樣從容恣意呢?
「而且,殺人會沾染因果,你有沒有考慮過這件事?」望凝青望向靈貓,試圖得到一個回答。
「哎呀,我明白的,您放心吧我會處理好的。」靈貓甩了甩尾巴,「給您安排的都是命數已到、或者罪大惡極之輩,這種人不必承擔因果,而且你輔佐皇朝有功,拿這份功德去填就好了。尊上,您別忘記了,堅持不殺人不沾染因果可是您第一世失敗的主要緣由。」
望凝青保持了可貴的沉默,她無法否認這一點,如果不是她為了不沾染因果、多此一舉地對朝臣出手,她或許就不會落得如此境地了。
「您看,雲出岫的性格其實和您很像,都是一心劍道,心上無塵,不將凡塵俗世放在眼裡的人。」靈貓熱情地推銷道,「但是雲出岫比您更柔軟,也比您更天真,她執著於某種人或事,便會不顧一切地前進,是一個簡單而又純粹的人。想要撐起這個角色,不需要太多的修飾,也不需要太多的算計,非常適合寂焉千年的您。所以我想,或許可以藉助雲出岫來讓您入戲,體驗一把紅塵翻覆的無常命運。」
「只是,有一個前提條件。」
望凝青看了它一眼:「你說。」
「雲出岫與其說是追逐信念,倒不如說是追逐丞相的虛影,不是愛也勝似愛。但是很顯然,您不會對凡人產生這種感情,所以我可以封印您的一部分記憶,讓您以最好的心態來入情。」靈貓說道,「那麼,您告訴我,哪個年紀的您有可能會對男子動心?」
望凝青:「……」
望凝青沉默了,與其說是思忖,倒不如說是徹底的失語。
「……這與喝孟婆湯有何區別?」
靈貓的笑臉漸漸消失:「……您不會告訴我,除非人生重來,否則沒可能談戀愛吧?」
望凝青又看了它一眼,沒吭聲,但顯然是默認了。
靈貓幾乎要抓狂了:「您修真問道之路如此漫長,難道不曾情竇初開,心慕一人嗎?」
望凝青目光涼涼地道:「有,及笄之年,曾心慕師尊。」
銘劍仙尊——以劍入道的當世第一仙,仙界中最可望而不可即的人。
這個兇殘的愛慕對象讓靈貓傻眼了許久:「……後來呢?您告白了嗎?」
「內窺本心,坦蕩光明,我告知師尊后便自請慧劍斷情絲了。」望凝青氣定神閒地道。
「……再後來呢?」靈貓徹底成了傻貓,它覺得自己不管聽幾次,晗光仙君的行事作風都充滿毒性。
「再後來,師尊飛升,我就成了曾經的師尊。」望凝青垂眸,容色淡淡,她的眼中有星河流轉,太極雙生,「再回頭看時,便覺得那點男女之思不過大道萬里煙雲之中的一點陰霾,我欽慕師尊,不過是弱者慕強罷了。」
靈貓:「……」
懂了,這人已經沒救了。
第25章 【第3章】天真世外仙
望凝青蹲在巷角的台階上, 默默地發著呆,靈貓蹲在她的身邊,眼神呆滯地看著街道上人來人往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