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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凝青茫茫然地看著周圍的人,幾名捕快看著她的臉,似乎有些於心不忍,但礙於上官的命令,還是輕輕推了推她的肩背,示意她跟著走。望凝青聽話地站起身,但太久沒有進食的虛弱身體卻一陣眩暈,她只覺得眼前一黑,腳步不穩便朝著一邊倒去。
「小心!」站在望凝青身旁的捕快下意識地伸手扶住她,望凝青也下意識地要去抓住什麼來穩住自己的身體。
隨即,眾人只聽得「磅」的一聲響,金屬重物落在地上的聲音清晰得近乎刺耳,所有人都順著聲音的源頭低頭一看。
「斷了?」望凝青看著斷成兩半的鐐銬,有氣無力地伸出手道,「要換一個嗎?」
捕快們陷入了沉默。
「咔擦」一聲,只見祁臨澈從懷中掏出一件黃金製成的鐐銬,毫不猶豫地扣在瞭望凝青的手腕上。那件鐐銬連著長長的鎖鏈,做工精細得一看就知道是玩具而非拘捕工具,他拽著鎖鏈的一頭,冷漠地道:「走吧。」
你當遛狗呢?靈貓看得青筋直跳,但是顯然祁臨澈的計謀得逞了,身無分文的望凝青在黃金面前低了頭,老老實實地跟著走。因為徒手掙斷鐐銬的可怕巨力,捕快們也沒敢拿走她懷裡緊抱著的琴。這些捕快都跟江湖有所接觸,他們很明白,對於一名劍客而言,劍就是自己的生命,是絕對不能離身的東西。他們並不想嘗試這個外表無害的少女藏在琴中的雪刃,所幸上官也能諒解。
其實如果可以,祁臨澈並不想諒解,因為據他所知,這貌若謫仙的絕美少女手中已經有了十數條人命。
但是,打不過就是打不過,只要這名少女願意,她隨時都可以瀟灑離去。
真是,讓人不甘心。
「說吧,你究竟有何恩怨,才會殺死張家村張鐵柱後又殺死了涴花樓的老鴇以及山嵐鎮的王員外?」祁臨澈隔著鐵欄,這般冷靜地詢問道。
望凝青將琴背在自己的身後,雙手抓著鐵欄,氣若遊絲地垂頭道:「餓了,說不出話。」
「……」祁臨澈用力地摁了摁眉心,扭頭道,「送一份白粥進來!她交代一句就給她吃一口!」
哇靠,虐待俘虜啊?!靈貓氣急敗壞地喵喵大叫,心想反派就是反派,難怪將來會被主角幹掉。這麼惹人憐愛的少女你都不好好待她,明明原著的命軌線里你可是親切友好地請她吃了一頓飯,還給她買了粘牙糖呢!
望凝青已經沒力氣爭辯待遇問題了,她端莊正坐在牢房裡,將自己過往的經歷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下山剿滅了馬賊,被人騙得身無分文,被賣進青樓,殺了想要逼迫她接客的老鴇,又趁夜摸回了張家村找到把她賣掉的張鐵柱,一劍抹了他的脖子。之後就是四處流浪,想學街邊的乞丐一樣唱蓮花落乞討,但因為長相的緣故沒人覺得她是乞丐,反而以為她是天上掉下來的仙子。不僅有人跪在她面前求她帶他們一起升天,還有一個叫王員外的土地主要納她為妾。
「他說跟著他回家就能吃香的喝辣的,結果過去後就看見了一院子的小姐姐。」望凝青神態清冷地將靈貓在自己耳邊嘀咕的話語一一重複了一遍,「她們都哭著問我是不是被擄來的,我說不是,只是想找人幫我做飯洗衣服。然後那些小姐姐們就哭著說王員外那個畜生連傻子都騙,她們幫我做飯還幫我洗了衣服,說要是有個江湖俠客將王員外給殺了就好,所以我就把王員外給殺了。」
祁臨澈:「……」
眾捕快:「……」
祁臨澈垂了垂眸,一時間說不出話,他很想說「遭遇冤屈不應該逞凶好鬥,仰仗武力以暴制暴更是不對」,可他也清楚對於王員外這樣的地主鄉紳來說,律法是不一定管用的。王員外死後,案情草草了結,但對於祁臨澈而言,這是江湖對皇權的有一次挑釁。如果不將罪魁禍首擒拿歸案,日後這樣「刺殺貪官」、「刺殺奸臣」的事情將會屢禁不止,皇權與江湖的勢力將會再次失衡。
除此以外,祁臨澈心中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郁怒,因為臨江一代的官員為非作歹已經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了,但是因為官官相護、官匪勾結,朝廷也拿這片地區沒轍。他正是為了此事而來到臨江,為了治理這邊的官場,他費勁心力才抓住了一條蛛絲馬跡,正想循著線索繼續找下去,好將臨江一代的貪官污吏一網打盡,線索卻偏偏在王員外這裡斷掉了。
江湖人,又是這些礙事的江湖人。
祁臨澈攥緊了披風的一角,微微抿唇,他討厭江湖人,因為江湖人行事只憑意氣,根本不動腦子。快意恩仇的行事風格的確爽快,但放在官場卻是一場無妄之災。因為大部分的江湖人根本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只為了一些捕風捉影的苗頭,就仰仗武力做出傷天害理之事。
祁臨澈的同窗曾經為了抓捕一名帝國奸細而奉旨做出聲色犬馬、驕奢淫逸的假象,為的就是挖出敵國埋伏在朝中足足三代的暗釘。可有幾名江湖俠客不問是非,不辨因果,只因百姓說他是「貪官」,他們便將他殘忍殺害,讓他至死都背負著難堪的污名,魂歸九泉也難以安懷。
「一個人有錯,便讓律法去問責他的過錯,若是誰都能隨心所欲地判定另一個人的生死,那必定四海分崩,國不復存。」
祁臨澈隱忍著心中的怒意,一字一句地道:「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