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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抹虹彩——棲雲真人倏地反應了過來,他瞬間爆開了氣場,身周立時凝聚起十數柄清湛湛的靈劍,朝著四面八方爆射開來。
一點艷光自水中輕綻,那四散的劍光洞穿了水中沉浮的殷紅,卻好似空無一物般穿刺了過去。
每一劍都落在的空處,棲雲真人冷淡挑眉,只覺有趣。
水光波折之下,虛影與真實相互交織,根本分不清孰是真孰是假,這不是「幻術」,而是「劍域」。
然而,不等棲雲真人摸索出其中的門道,化為虹彩的少女終於刺出了最後一劍。
龍泉騰月白,秋水耀星光,劍域中剎那間幻化出十三道光影,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出劍,在這分不清虛實的劍域之內,唯一能做的便是將這十三劍盡數攔下。
棲雲真人並不惶急,在十三道幻影出劍的瞬間,他刺出了十三道劍。
不管棲雲真人再如何壓制實力,他終究是渡劫大能的道體,與小小的築基修士有如雲泥之別,在他輝煌清聖的劍光之下,另一道劍意不過是熹微的晨光。
劍域被破,那水波般虛實相錯的「幻象」也眨眼消散,但破開劍域的人卻神色不動,反而擰了擰眉。
原因無他,這十三道劍影俱是幻象。
這套劍法取義應當是「水中月,鏡中花」,結合了天樞派頗具大道真蘊的步法,營造虛實之間隙,制敵於表里之幻象。
但,虛虛實實,既然有虛幻便一定也有真實,可那十三道劍影,卻俱都是假的。
真的素塵在哪裡呢?
不僅是棲雲真人在想,親眼目睹了兩人交手的長老弟子們也在想。
站在殿宇中央的棲雲真人垂眸,望著那消散的水光,突然,毫無預兆地——後退了一步。
一道無聲無息、毫無殺意的劍自上而下貫落,割斷了棲雲真人揚起的一縷鬢髮。
倒掛在棲雲真人上空的少女墨發飛揚,神色平淡,仿佛遞出去的不是奪人性命的利劍,而是一枝掛滿春華的枝椏。
這是何等淒艷而又華美的一劍?
就像那開到盛極艷極、從枝頭落下的山茶——花色已經濃艷到幾近糜爛,它卻在生死交錯、盛開與凋零的剎那,義無反顧地選擇從枝頭落下。
毫無殺意、連生死都置之度外的一劍。
那花悽美而又哀艷地零落在地,沒有劍風、沒有劍鳴,只有劍尖上暈開的胭脂紅在空中划過一道墜落的痕跡。
若不是棲雲真人福至心靈地退後了一步,想必這溫柔一刀也會這麼悄無聲息地割斷他的頸項。
「師兄!」丹芷長老下意識地站了起來,很快,她反應了過來,復又坐下,心卻還怦怦直跳,摻著幾許後怕。
棲雲真人只後退了一步——但這一步,已經是他人窮盡畢生心力都無法做到的事了。
望凝青落地後,棲雲真人也歸劍還鞘,容色淡淡地道:「不錯。」
望凝青垂眸,沒有答話。而那些終於回過神來的弟子們卻是狠狠地鬆了一口氣,一個個面色通紅,只覺得胸腔內熱血滾燙。
境界不夠的弟子只覺茫然,為那膽大弟子竟敢劍指掌教而心驚膽顫;境界足夠的弟子卻是滿眼驚艷,為這瞬息之間的交手心馳神往。
「這套劍法——」棲雲真人思忖著,「還未完成吧?」
「是。」望凝青恭敬地低頭,一板一眼,一問一答。
「原以為你的劍法取的是『鏡花水月』之意,但想來並非如此了?」真正的「三劍」是最後落下的那一劍,而前面的十三劍儘是「謊言」。
「是。」望凝青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道,「劍法取意不是鏡花水月,而是『美人』。」
——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長天,下有淥水之波瀾。
「原來如此,取其顧盼神飛之美態為意向,捉摸不定之游離為身法,紅顏白骨之清傲為劍訣,以及若即若離之心意為幻象。」
棲雲真人一點就通,並沒有對自己這個毫無人情味的弟子居然創造出如此具有「煙火氣」的劍法這件事發表多餘的感想。
「可有名字?」
「步法名為『游魚』,幻象取自『妄言』,虛招乃是『淒風』。」望凝青說到這,詭異地沉默了片刻。
「最後一式……名為『厭妝』。」
——美人厭妝,死期將至。
望凝青自暴自棄地繼續道:「這套劍法,名為『容華』。」
這是經歷了雲出岫那一世後,她所能想到的記錄『人間』的方法。
既然燕拂衣可以將自己一生所有遇到的人都寫成自己的「望月劍」,那她為什麼不能把她所經歷過的浮世留影寫成她的「人間」?
容華公主那一世,她戴著面具過活,濃妝艷抹,脫口而出的每一句話都難辨真假。
世人口中的她,他人眼中的她,全部都藏在厚厚的妝容之下,無論哪個都不是真正的容華。
所以,臨到死了,容華生命的體悟便只有二字——「厭妝」。
這是死生之劍,所以沒有劍氣,沒有殺意,不會引起習劍之人本能的警覺,是望凝青唯一能想到的,在現階段擁有和棲雲真人一戰之力的劍法。
哪怕它是一套尚未完成的劍法。
「很不錯。」棲雲真人無甚表情地誇讚著。
話音未落,所有人便都看見掌教的劍鞘沉甸甸地壓在了素塵的肩頭,不再壓制的修為境界如山巒般傾軋而下,讓人生不起半點反抗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