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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賢妃捏著巾帕尖叫出聲,她嚇得花容失色,面白如紙,再次望向望凝青時,目光中便再無大仇將報的志得意滿,只剩下回想起當初楚國傾覆之時的恐懼。她沒有直面這位塞北的「活閻王」,但她看見了,看見了滿地支離破碎的屍體。
「別喊,別喊。」望凝青呵出一口氣,輕笑,「你的裙下之君數不勝數,少了這一個,也不算什麼大事吧?」
「皇后娘娘!」此情此景之下,終於有朝臣忍不住喊道,「張毅將軍是張家嫡子,為人恭孝,勤奮刻苦,陛下尚在世時他幾次護駕君前,絕無可能與楚國餘孽同流合污!您、您……您適可而止!」
張家是開國功臣之後,張毅更是張家引以為傲的嫡長子,不僅聰穎好學,武功資質也極為出眾,在朝堂上也是頗有名望的人。可很少有人知曉,張毅實際在賢妃尚未入宮前便對她傾心,為她至今不娶,燕皇與他而言有奪妻之恨,所謂的「救駕之功」也不過是賢妃為了提高他的地位而自導自演的鬧劇。可以說,張毅所掌控的城衛軍是賢妃的底牌,也是未來宸帝的心腹之患。
想要謀朝篡位,最快的方式便是嫁給皇帝。
而一個絕色心狠的美人,能做到的總比世人想像的要更多。
「動手。」望凝青拭去臉頰上被噴濺到的血跡,下了冰冷而又殘酷的命令。幾乎是一眨眼的瞬間,站在她身後的將士們便悍不畏死地撲向了城衛軍,與這些並未見過太多腥風血雨、每日巡邏京城的小將不同,宋清婥的舊部是如假包換的虎狼之軍。他們令行禁止,宛如一隻沒有思想的鋼鐵巨獸,但凡宋清婥劍刃所指,入目便都是他們的敵人——哪怕是未來的君王、如今的太子。
皇宮內喊殺聲震天,望凝青卻站在原地,微微偏頭,望向站在高高台階上的太子。
與驚慌失措的朝臣不同,與怒聲叫罵的賢妃不同,身穿太子蟒袍的慕容辰自望凝青到來之時便一直保持著可貴的沉默,安安靜靜地站著。
他隔著紛亂嘈雜的人群看著望凝青,就一直這麼靜靜地看著。
「拔出你的劍。」望凝青語氣淡淡地道,明明四周喧囂無比,她的聲音卻清越地在龍儀殿前迴蕩著,「讓我看看你的本事。」
一柄雪光錚亮的劍砸落在慕容辰身前,他頓了頓,彎腰將劍拾起,只看見劍上精緻而又美麗的雲紋。
——劍格上刻著一個天骨遒美、逸趣藹然的「辰」字。
慕容辰握著這柄劍,只覺得眼角一燙,心裡仿佛有什麼裂開了一樣,讓他死死地握住了劍柄,以至於手腕都暴起了青筋。
「師父……」
慕容辰聽見了自己的聲音,他幾乎沒法想像那沙啞破碎的聲音來源於自己。
「本宮不曾收楚國餘孽為徒。」望凝青劍指慕容辰,淡漠地道,「拔劍。」
望凝青說一不二,絕不言改,慕容辰與她相處多年,自然知曉這一點。他私心裡是情願死在師父的劍下的,但他也明白不戰而勝是對劍客的侮辱,他已經做錯過一次了,決不能再重蹈覆轍。
慕容辰拔劍出鞘,做了一個起手式。
「咦?」一旁心急如焚的臣子並沒有錯過這一幕,此時廢后與太子兩相對立,一人立於金階之上,一人站在金階之下,一人著玄衣,一人穿白袍。兩人的劍勢與起手式都如出一轍,乍一眼看過去,仿佛鏡影雙生的兩個幻像。
望凝青出劍了,她的劍勢沒有留半分的情面,因為劍存退義,那是對道的侮辱。
望凝青的劍很快,快到肉眼都難以捕捉劍勢的殘影,她對張毅出劍時,眾人只見雪光一閃,一切便已經落下了帷幕。此時她劍如驚鴻,快如雷霆驚蟄,不少朝臣都目不忍視地閉上了眼睛,只覺得太子凶多吉少。
但下一秒,一聲利響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金屬交接之時刮擦出來的錚錚之聲在四周迴蕩。太子居然招架住了廢后的劍勢,並且迅速給予了反擊。他的劍與他這個人很是不同,外表溫文謙和的太子使得一手亡命賭徒般的劍術,既沉重又兇狠,仿佛有今朝無明日的孤狼,每一劍都帶著要與敵人同歸於盡般的決絕。
在這樣不顧一切的攻勢下,戰無不勝的宋清婥居然一時間被他壓制住了。
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望凝青十分淡然地想著,慕容辰身為氣運之子,天賦本就舉世無雙,比之宋清婥也有過之而無不及。除此之外,慕容辰在外遊歷之時也屢有奇遇,曾得到過一位瀕死劍客臨終前的傳功,如今的他,力量與內力無疑都比巔峰時期的宋清婥更加強大。雖然單從對劍道的領悟來說,慕容辰遠不如望凝青,但望凝青受宋清婥的身體所限,也做不到劍隨心動,如臂使指。
不管外貌如何,宋清婥到底已經走過了人類的小半輩子了。
望凝青與慕容辰擦肩而過的瞬間,就連靈貓都感覺得到,一人劍光耀如中天,另一人卻已是日落西山。
但晗光仙君哪怕只是殘燭餘暉都足以令凡塵震顫,在勝負將分的那一刻,慕容辰的劍居然遲疑了,望凝青的劍尖毫不留情地直奪眉心,嚇得靈貓險些尖叫出聲。千鈞一髮之際,望凝青的劍尖微微一偏,擦著慕容辰的鬢髮而過,劍風在他臉上劃出一道血痕。
「師父!」慕容辰也用力別開了劍刃,但到底是錯身不及,劍尖直接扎進望凝青的胸膛。雖然避開了心口,但也將人捅了個對穿,慕容辰見狀,驚得呲目欲裂,正想鬆開劍柄,卻被望凝青猛然攥住了手。望凝青的手覆蓋在慕容辰的手背上,握著劍柄用力一拔,自己往後一退,血淋淋的劍刃便從她的身體中拔了出來,淅淅瀝瀝地往下滴淌著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