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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些,請您入城後,我們再仔細地為您講解。」三名苦修士的年紀看上去都不算大,「我們的『鷹』長老已經等您很久了。」
弗萊婭並不明白「很久」的定義,直到她被帶到一個戴著老鷹面具的老者跟前,她才知道這個「很久」居然是五十多年。
鷹長老已經很老了,或者說,在弗萊婭到來之前,她生命的燭火其實已經燃到了盡頭。只是為了等待傳說中的賢者,她才苦撐著一口氣不肯下咽。
直到弗萊婭來到伊甸,鷹長老才長舒了一口氣,她終於完成了神交付於她的使命。
從鷹長老的口中,弗萊婭聆聽了一個奇幻而又悲哀的故事,關於理念的撕裂,關於那些與善惡正邪無關的信仰之爭。
苦修士生活在這個名為『伊甸』的次空間裡,所謂的「次空間」即是依附於主世界但又完全獨立於主世界外的空間,與「國度」一樣,伊甸也是神明賜下的空間。
「我們在這裡耕種、勞作、苦行,用肉體的苦難去成就靈魂的崇高。我們使用自己認為可行的方法降低自身的欲望與貪婪,從而清明正直地審視自己的心。」
從樹林中一路走來,弗萊婭親眼目睹了苦修士們的生活。他們往往都很古怪,奉行著一套常人無法理解的規則,而這些古怪的行為甚至不是神明要求他們做的。
比如說,有人每個月都會讓自己忍受長達十數天的飢餓,有人背負著沉重的石塊從早到晚的勞作,有人則每天跪地膝行繞城一周、磕頭行禮以示敬重……
最初,弗萊婭並不能明白這些行為背後代表的意義。直到聽到鷹長老的解釋,她才明白,採用什麼方法並不重要,他們只是在通過「苦難」來砥礪自己的精神。
「很久很久以前,有三位虔誠的同道者決定在伊甸中修行,用自己的方式來證明他們對神明的虔敬。我們稱呼他們為『白鴿』、『鷹』以及『烏鴉』。」
其中,白鴿奉行身心的潔淨,認為信仰就應該聆聽並全身心地服從神的箴言,「我心裡柔和謙卑,你們當負我的軛,學我的樣式 (馬太福音 11:29 」。
鷹則認為信仰不該盲目,人類應該像雄鷹一樣獨立,擁有堅韌的心智。人追隨主必須是發自內心自我的甘願謙恭,而不是因為渴求主賜予世人的福音與好處。
「而烏鴉,最貪婪,也最神妙,他原是一個卑劣的惡人,犯下了滔天的罪惡。但是當他被送上絞刑架時,那即將送葬他的繩子卻在眾目睽睽之下,斷了。」
那個時候的死刑沒有一次不成就再來一次的說法,人們認為,是神明原諒了他。於是,惡人被判處了寬恕,他被主的胸襟與寬容所動容,從此成了神的狂信徒。
「信奉主後,他認為,既然神明的偉力能讓泥潭中最惡臭的穢物都煥發出自身的生機,那為何不將神的榮光灑滿這個世界的每一寸土地?到了那時,世上便再無醜惡、黑暗、卑劣之事,所有人都能沐浴在神明的榮光之下,活在沒有痛苦與憂愁的天堂。」鷹長老用沙啞的嗓音,將過去的故事娓娓道來。
弗萊婭聽得入迷,白鴿、鷹與烏鴉的故事,聽上去是人類對「信仰」的三種不同的解釋。
隨著鷹長老的講述,弗萊婭也仿佛也穿過了漫長的時光,見證到過去的人們在伊甸空間中的開拓。直到白鴿、鷹與烏鴉相繼去世,後來者也繼承了他們的意志。
這便是伊甸最初的三大權利的分割,崇尚「恭謙」的白鴿,崇尚「獨立」的鷹,與崇尚「力量」的烏鴉。
然而,五十年前,神明降下了一道神諭,告知此世之人,神的賢者將會出現在生命樹與善惡樹的交界處。
對於神諭,伊甸的三派信徒都有不同的解讀,白鴿認為賢者是來拯救世人的,鷹認為他們應該過好自己的生活,等待賢者降臨,在賢者的指引下更進一步。
「但烏鴉……烏鴉卻認為,神明已經決定不再容忍黑暗的作惡,他們決定以自己的方式,將神的福音播撒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伊甸內部爆發了有史以來最嚴重的一次分裂,烏鴉一派的人盜走了伊甸的「鑰匙」與聖物,服下了善惡樹的果子,永遠地離開了伊甸園。
「只要我們身在伊甸,人的物慾就會降至最低,生命樹的樹果能保證我們長命百歲、病邪不侵。但善惡樹,一旦吃下它,就再也不能回歸伊甸。」
烏鴉一派的人是懷揣著要為神的偉業而獻身的決絕吃下了善惡樹的樹果,他們接受了知識與智慧,永遠地離開了神國。
「但是,他們盜走了『鑰匙』與『權杖』以及半部『聖典』。」鷹長老說起此事時,呼吸變得痛苦而又急促,「他們用鑰匙關閉了伊甸。」
這就是為什麼魔王襲擊帝都之日,苦修士們卻不曾現身的原因了,因為通往伊甸的門扉被單方面的關閉,外人無法進來,裡面的人也無法出去。
「原來如此。」弗萊婭恍然大悟,難怪肆意妄為的長老院會對教宗如此忌憚,明明敵視教宗,卻又不敢輕舉妄動,這是因為他們手中最大的底牌已經不能用了。
「我們沒有辦法,只能耐心地等待,等待賢者降臨的那一天。」鷹長老抓住弗萊婭的手,粗喘道,「賢者大人,只有您才能自由地出入伊甸。」
「你們希望我奪回『鑰匙』,解放所有的苦修士嗎?」弗萊婭想了想,這般詢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