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頁
原來紅矮房只是外部的偽裝。尼爾森面不改色地跟在斗篷人的身後進入了隧道。隧道內部燃著油燈,看樣子並沒有密道常見的缺氧或是含有毒氣的情況。
實際上,大部分貴族的城堡都擁有以供逃生的密道,但這往往是只有族長才知道的秘密。如今,迪蒙公國藏匿的暗影,終於顯露出了冰山一角。
尼爾森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地道中的環境,雖然密道昏暗,但尼爾森的影子刻錄過瓦奧萊特家族的血緣魔法,可以通過影子召喚死士,因此他並不慌張。
走了一段不算短暫的路程,尼爾森估計是為了避免外界的聲音干擾,他們終於踏在了平緩的地面上。
尼爾森踏下最後一節台階前,周圍還是一片昏暗,在他踏下最後一節台階後,「啪」地一聲,四周突然變得敞亮。
尼爾森有些詫異地抬頭,卻發現這是一間乾淨整潔的圓桌會議室,而讓他有些意外的,是四方座椅上居然坐滿了同樣身穿黑色斗篷的人。
這些人的斗篷與最開始的黑斗篷有明顯的不同,鎏金的紋路似乎昭示著某種神秘的意向。然而尼爾森無心深究,他的目光被他正對著的壁畫給吸引了。
一行端正冷肅的文字被刻畫在穹頂的上方,會議室的四角擺放著四座雕像,分別是手持大劍的騎士、手持權杖的魔法師、手持天秤的女神與手捧書籍的學者。
[我們拯救(Save),我們保護(Protect),我們反抗(Resist)。]
而在這一行字的下方,又以較小的字跡銘刻了幾段略顯晦澀的法則,字跡被人鍍以了金色,在燭光下反射出莊重的色澤:
[1、緘默是守密人的美德。]
[2、工作時請戴好你的斗篷,但不要佩戴口罩。]
[3、紅色是危險;白色是悼唁。持紅花而來,是隱秘之敵;持白花而來,是告死之人。]
[4、持紅花者,前往苦痛之坑;持白花者,前往盧奇菲羅。]
[5、歸來者請以明鏡映照自身,人類有且只有兩隻眼睛,可少不可多;人類有且只有一個鼻子,可少不可多;人類有且只有一張嘴巴,可少不可多。]
[6、苦痛不會讓人微笑,鮮血不能讓人祈禱。]
[勇敢與自我,求知與犧牲——隱秘為進化而捨棄所有,人類為黎明而奉獻全部。]
語句仿佛暗語一般晦澀難懂,但粉飾太平的表象之下又好似潛藏著難以言喻的苦痛。
尼爾森微微眯起眼睛,這才發現法則的最底部還刻著一句話,就在距離最後一句話很近的位置。
這一行字沒有被鍍以金色,凌亂而又潦草,底色是已經泛黑的紅色。若是仔細觀察,周邊甚至還有零星斑駁的圓點血跡,仿佛在極近的距離飛濺了上去。
就像是在回應「隱秘為進化而捨棄所有,人類為黎明而奉獻全部」這句話一樣,那個刻下這行字的人也是在極端混亂的情況下留下了駁斥之語。
尼爾森幾乎能從那一行字中感受到凌厲的鋒銳之氣,他仿佛看到那個人在失去理智、徹底陷入瘋狂的前夕,滿懷不甘地留下這一行字,隨後自盡。
——[我們沒有不同,我們可以不同。]
……
密語之間——迪蒙公國用來懲罰皇家子嗣的特殊禁閉室,如今尚且存活的惡魔之子,基本在成年前都去過這間特殊的禁閉室。
望凝青當然也去過,在她將排行第三的惡魔之子,也就是斯蒂恩.迪蒙的同胞妹妹給埋在花園之後,她被亞巴頓大公責罰,並獨自一人在禁閉室內待了七天。
記憶中,密語之間的內部沒有任何的光照,只有幾個只能用於通氣的管道口。但那管道口只有拳頭大小,被關在其中的人也無法通過管道爬出。
密語之間的內部擺滿了帶血的、仿佛剛割下來的牛的頭顱,滿室都是令人作嘔的鐵鏽腥氣。
但是惡劣的生存環境、腹部的飢餓與刺骨的寒冷其實不是最痛苦的事情,最糟糕的或許是那時刻不停、在耳邊迴蕩的絮語,而你卻不能休息。
望凝青沉默無言地坐在密語之間的地面上,華麗的長裙與污濁的地板並不相配,她依靠在牆邊,想起了一些非常久遠的事情。
「如果你不想瘋掉,最好拼命、拼命地睜開眼睛。」望凝青看著靠在自己對面牆壁上的以利亞,語氣冷淡,不複方才在走廊上曖昧撩人的親昵。
身穿侍從服飾的以利亞同樣席地而坐,一隻手放在膝蓋上,微垂著頭。他蒼青色的眼眸蒙了一層薄薄的雲翳,看不出多少情緒。
聽見蜜莉恩的話語,他渙散的眼瞳這才輕微地轉動了些許,看上去終於有了幾分活人該有的生氣。
「在這裡,不能睡著。」望凝青閉了閉眼睛,呼出一口冷氣,此時密語之間的溫度低得有些嚇人,就連吐息都變成了冰白的霧氣。
望凝青也沒想過自己居然會淪落至此,早知道以利亞會接過了那朵紅花,她也就不再多此一舉了。
「在那兩朵花徹底枯萎之前,我們不能出去。」
密閉的黑暗空間容易勾起人心中的恐懼,但想到那剛才在密語之間外止步的怪物,這惡劣的地方反而能讓人暫時鬆緩一口氣。
但是,這也不過是將短痛變成長痛了而已,兩人最終到底能不能熬過去,望凝青心裡也沒有底。這個世界比她預期中還要更加危險,不遜曾經的浮屠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