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糯米糕熱氣尚存,馥郁著柔和甜蜜的香氣。少女仰著臉,那雙眼睛靉靆著煙雲,卻似乎比任何一片天空都要來得乾淨。
「所以——」殷澤像寬慰一個受盡委屈的孩童般,小心翼翼地將手覆上她的發頂,「紅塵或許不是很好,但也沒有那麼糟糕。」
「暫且駐足看看,可好?」
……
收到常客西平郡王世子不慎落水而死的消息,方知歡面上似有哀戚,只道是「故人長離令人傷感」,之後便以此為由閉門謝客,隔絕了外界的流言蜚語。
「沒用的東西!」方知歡狠狠地將玉枕摔落在地,保養得如蔥根美玉般潔白的十指狠狠地摳挖著床褥,以此宣洩自己的惱怒。
方知歡想不明白,自己用血與玉蟬子進行了交易,故意在西平郡王世子面前哭訴自己的委屈、不著痕跡地告訴了他柳裊裊出席晚宴的消息,甚至還忍著噁心貶低自己夸捧柳裊裊的容貌,結果西平郡王世子居然這麼沒用,生生跌進池塘變成了一坨爛肉,真是白費了她的一番苦心!
「不行,不行。」方知歡惶惑地看著鏡中面色蒼白的自己,為了保持美麗,她只給玉蟬子提供了最小分量的血,但即便如此,這也讓她容貌大為失色。
最近,京城開始流傳各種針對她的風言風語,方知歡刻意把自己往悽美易碎的方向裝扮,倒也引起不少王孫公子的憐惜。
但長期以往,臉上的脂粉越抹越厚,教坊中青春水嫩的女孩相繼而出,她遲早會泯然眾人,淪落為最為悲慘的游女。
更糟糕的是——方知歡輕咬下唇,捂住了自己的腹部。她懷孕了。
算算日期,孩子應該是兵部尚書的,雖然他已經年過半百,但是他家中沒有正妻,父母也已經不在了,雖然有兩個孩子,但只要想辦法將孩子養廢就不算什麼。
方知歡知道自己歌女的出身決計無法成為達官貴人的正妻,但凡家風好些、愛臉面的,族長長輩都不會允許家中子弟迎娶一介歌女。
所以方知歡一開始的目標就是那些年紀大,大權在握並且不受家族掣肘的高官,徐尚書就是方知歡瞄準的目標,她花了很長的時間才讓對方對自己心生愛憐。
三個月前,徐尚書曾承諾過會娶她為續弦,為了避免夜長夢多,方知歡也覺得懷上對方的孩子比較穩妥,便順理成章地與他一醉風月。
但是沒想到,之後不久就發生了殷澤將軍前來畫舫討公道之事,徐尚書的態度開始搖擺不定,腹中的胎兒來得委實不是時候。
她沒辦法證明孩子是徐尚書而不是殷唯的,眼下京城這麼多針對她的流言蜚語,徐尚書再如何喜愛她也不會冒著得罪殷將軍的風險娶她為妻。
「玉蟬子。」想到這,方知歡就忍不住委屈地哭了起來,「你得幫幫我,我要被人欺負死了!」
放在妝匣旁的佛缽里傳出一聲振翅的聲音,隨後,一道仿佛沙石砥礪般沙啞的嗡鳴響起:「傻姑,你給我的血只能交換一根命絲,你已經用掉了。」
「不要叫那個名字!」方知歡怒斥著,卻已經沒有太大的精力去糾正玉蟬子稱呼的問題,「我還有什麼可以交換的?除了美貌和我的才情。」
「你的才情是因為七巧玲瓏心而生的,並不能進行交易。」玉蟬子又一振翅,從佛缽中飛起,輕輕地落在紗幔上,「你想要什麼呢?」
「我要過上人上人的生活!」方知歡獅子大開口道,「我不要過現在這種金玉其表敗絮其中、整日擔心自己朝不保夕的日子!」
玉蟬子想了想,伸出一根觸鬚指向方知歡的腹部,道:「那你不需要交換。傻姑,你的孩子是文曲星下凡,等他長大,你就能過上金尊玉貴的生活。」
「什麼?!」方知歡心中一驚,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腹部,甚至沒在意玉蟬子又叫了那個討人厭的名字。
「十五年,這個孩子將會六元及第,成為改變皇朝的千古之才。」玉蟬子很是篤定地說道。
「你瘋了嗎?」方知歡揪扯著自己的頭髮,「妓女的後代不允許參加科舉,哪裡來的六元及第?」
「文曲星自然不同凡響。」玉蟬子甩動觸鬚,「只要你給自己贖身,嫁個良人,好好將孩子養大,他未來自然會平步青雲,並且尊你敬你,不讓你受半點委屈。」
「贖身!嫁個良人!」方知歡拔高了嗓音,高亢而又尖銳地喊道,「嫁個無權無勢的平民,忍受柴米油鹽十五年!這不可能,我做不到!」
文曲星轉世的孩子的確令人狂喜,但是方知歡十分迫切地想要擁有被絲竹錦緞包圍的人生,如果真的只為正妻不為別的,憑她的身價嫁個商賈還不容易?
「你可以找一個經商三代,孩子被允許科考的商賈。」玉蟬子早已習慣了方知歡的尖酸刻薄與貪婪自私,它十分耐心地提議道,「日子一樣可以過得很好,傻姑。」
「我不要!你讓京城裡的人怎麼看我!」方知歡尖叫道,「士農工商,商人最賤,就算有錢又如何?還不是要在七品芝麻官前伏低做小!」
玉蟬子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其他辦法,只能反問道:「那你想怎麼辦呢?」
方知歡焦慮地咬唇,一隻手無意識地撫摸著自己尚未顯懷的腹部,徐尚書已經不大可能娶她了,而未婚先孕又很難另覓獵物。但如果執意要將孩子生下來,她要遭受的白眼與非議顯然更多,且不說大著肚子的這段時間無法接客,一個帶著孩子的歌女,以後在畫舫中的日子顯然也不會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