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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穩果決的殷大將軍難得踟躇,臨走前還頻頻回首,那一步三回頭的姿態看得宮中守衛們忍俊不禁。心想,看不出來,殷大將軍居然對新婚妻子如此多情。
望凝青拜見了皇后,正如殷澤所說,皇后高居上座,儀表大氣雍容,看著便是大家出身。下首還有幾位同樣端莊持重的婦人,大抵是宗室命婦。
「賜座。」皇后也沒有為難望凝青,大概是打聽過柳家小姐的品性,望凝青的禮儀又挑不出錯來,因此只是態度不太熱絡而已。
換一位朝廷命婦在此,恐怕會因為皇后的態度而心生惶恐,導致行為拘謹、小心翼翼。但望凝青是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的性子,皇后提起話題便附和幾句,沒有便自顧自品茶,端得是容止可觀、不卑不亢,倒讓那些在暗中打量她的貴婦們不禁高看了一眼。
齊國君並不貪戀女色,因此相比起其他朝代的皇帝,本朝後宮稱得上冷清。齊國君子嗣不豐,但每個孩子都立住了,也沒出過什麼妃子禍害龍胎的醜聞。
本國有兩位公主、三位皇子,嫡長乃華陽公主衛朱曦,其他的皇嗣中,二皇子衛承十五,三皇子衛翎八歲,小公主衛銀娟五歲,都是聲名未顯的年紀。
然而,大公主雖然聲名遠揚,揚的卻不是什麼美名,她二十歲還未婚嫁,整日舞刀弄槍,在世人看來就是不安於室的代名詞。
望凝青抿了一口茶水,覺得自己與大公主有些同病相憐,就是不知道皇后是否會和柳母一樣,動不動就尖叫昏倒高呼「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呢?
如今剛過正午,距離晚宴還早,皇后卻已經有些心力不濟。她吩咐宮女招待各位命婦,提議大家可以去御花園中轉轉,之後便失陪離去了。
皇后一走,這裡地位最高的便是西平郡王妃,但大概是西平郡王妃多年無嗣又不得寵的緣故,所以她明顯有些底氣不足,行事過于謹小慎微。
「便依皇后所言,大家四處轉轉吧,難得來宮裡一趟。」西平郡王妃笑著,之後便起身告退,步履匆匆,倒像是避讓什麼似的。
望凝青聽見一聲嗤笑,一體態豐滿的貴婦用手帕掩唇,曼聲道:「郡王妃體弱,大家都擔待則個。」說著便也帶著侍女離殿而去。
那是楚寧候夫人,同樣是宗室,與西平郡王妃是妯娌,不過楚寧候與西平郡王向來不合,連帶著兩位妯娌之間也勢如水火。但和不受寵的西平郡王妃不一樣,楚寧候夫人是續弦,老夫少妻,楚寧候對夫人多有愛重,在這個女子只能攀比子嗣與寵愛的時代,楚寧候夫人自然比西平郡王妃更有底氣。
對此,望凝青不予置評,這一個以農耕為主的年代裡,因先天體質差異而形成不平等的社會階級,想要改變這種病態的局面,除非……
除非什麼呢?望凝青仰頭望著僅隔一面宮牆、形如赤焰的鳳凰花樹,葉如飛凰之羽,花若丹鳳之冠,她的思緒也隨著漫天紅葉飄飛游離,打著轉飛向天際。
她正思忖著,卻見一抹跳躍的紅色飛上了牆沿,不等她反應,那抹紅色便飛撲而下,朝她兜頭砸來。
望凝青迅速回神,身體幾乎是下意識地做出了反應,劍簪落入掌心就要刺出,卻在捕捉到那抹紅色的真面目時險險停住。
這一瞬的停歇以及遲疑,望凝青便失足被人撲進了滿地落花的草坪里。
望凝青反應很快,那人速度也不慢,一身紅衣的女子猛然伸手撐地穩住了自己,這才沒徹底砸在望凝青的身上。
「……」
「……」
兩人面面相覷,保持著這個奇怪的姿勢倒在花叢里,一隻被驚動的蝴蝶翩然振翅,停落在女子的髮髻上。
望凝青手中的劍簪恰好落在女子的脖頸,女子顯然是習武之人,察覺到了尖銳之物的鋒芒,頓時虛著眼斜晲望凝青,目光掃過她的夫人髮髻與命婦服飾,道:
「這位夫人,本宮不計較你冒犯本宮之事,你也不要聲張本宮翻牆之事,你我兩兩扯平可好?」
能自稱「本宮」的除了高位嬪妃就只剩下帝皇之女,觀測女子的年紀,她的身份便昭然若揭了。
望凝青迅速收回了劍簪,雲淡風輕宛如無事發生:「臣婦昭勇將軍殷澤之妻柳氏,見過華陽公主。」
紅衣女子正是華陽大公主衛朱曦,聽見望凝青自報家門,她本要爬起身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即眉眼掠過幾分不自然的尷尬:「啊,是殷家的啊……」
華陽公主與殷澤是郎無意妾無情,但耐不住皇上曾經有過撮合做媒的心,哪怕是為了避嫌也要形同陌路才對。
本來公主翻牆就不是什麼體面的事情,誰料還這麼不走運地撞上老冤家的妻子,這運氣甚至讓衛朱曦萌生了「今日不宜出行」的念頭。
衛朱曦爬起身,出於愧疚順勢拉瞭望凝青一把,見她滿身草葉、裙擺也染了泥巴,想到母后的確說過今日有個晚宴,不由得心生歉意。
「對不住,弄髒了你的衣服。」衛朱曦嘆了口氣,徹底放棄了今天的出行,「隨我回宮換一套吧。」
按照規矩而言,這時候婉拒一番才是正理,畢竟公主的服飾都是御製的,稍有不慎就可能會被人參一本僭越。
但是別人不知道,望凝青卻是知道這次晚宴的主要目的其實是皇上想見她,這時候返程回家換衣服顯然是不現實的,公主願意兜底自然再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