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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很空。」弗里德和西里爾都穿著貴族男士的騎士制服, 只是弗里德是銀灰色,西里爾是純黑色, 兩人西裝筆挺地站在過道上, 十分令人矚目。
「很空?」西里爾無意識地重複著, 似乎並沒有將這個評語真正聽進耳朵里。
「嗯,很空。」弗里德和西里爾已經走進了禮堂,往來的聖職者越來越多, 不好繼續再說這些會引起他人非議的話題了, 「你聽過一次, 便知道了。」
見弗里德不願多說,西里爾也沒有繼續探究,他們在禮堂的角落裡找了一個位置入座, 看著講壇上的光明神神像。
很快, 彌撒開始了, 一身金邊白袍的教宗發冠高綰,手持鑲砌著光明石的秘銀權杖,步伐優雅地走上了講壇。
教宗一如既往的美麗,金色的發仿佛薈萃了早春暖意的陽光,深邃幽綠的眼瞳藏匿著森林的剪影,盈著一汪倒映著搖曳樹影的青翠靜潭。
她走到眾人面前便下意識地眉毛舒展、輕勾唇角。她的笑容是溫柔的、悲憫的,沒有摻雜半分的虛偽做作,就像練習過千百萬遍那般自然。
而在教宗站上講壇的那一刻,她身上環繞的光之粒便將她所處的地方照得格外明亮。
西里爾突然便能理解,為什麼會有人會對「教宗是神之使者」一事深信不疑了。
他注意到,教宗背後的光明神神像是凝視自己掌心的姿勢,但是因為視線落點較為寬泛的原因,在教宗站上講壇的瞬間,「祂」仿佛在注視著她。
「起初神創造天地。地是空虛混沌;淵面黑暗;神的靈行走於在水面之上(創世紀1:2)。」
聖潔溫柔的教宗手捧聖經,語調輕緩地將教國子民早已耳熟能詳的故事娓娓道來。
「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開了(創世紀3:4)。」
聖經中的故事,即便是無信徒的西里爾都早已能夠倒背如流,但不知道為何,同樣的文字從教宗的口中說出,就變得完全不一樣。
她仿佛神座右側的撒拉弗,彈奏著天籟之音,如唱詩般講述著那些久遠的文明與故事,每一個音節從她的口中吐出,都有了宛如史詩般的厚重感。
「神稱光為晝,稱暗為夜;有晚上,有早晨,這是頭一日(創世紀5)。」她的聲音在靜謐的禮堂內緩緩流淌。
西里爾聽得有些入迷,直到那個聲音戛然而止,他才從夢中恍然回過神來。
這讓西里爾覺得有些稀奇,因為以前去參加彌撒,聽著神父們講這些,他都是昏昏欲睡的。
並不知道還有一種天賦名為「語言藝術」的西里爾,只覺得教宗的話語的確擁有讓人平靜、想要向上的力量。
「那麼,以上是吾主的福音,彌撒禮成(Ite, missa est)。」教宗說完了最後一句,合上聖經,朝著群眾投來溫柔的一眼。
「讓我們開始聚會吧,諸位有任何煩惱,都可以向吾主傾述。」
聖祭儀式結束之後,禮堂兩旁的門扉大開,祭司們推著擺放著餐點和葡萄酒的小車走了進來。
教廷的彌撒會提供當季的蔬果製成的,對平民來說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但是除了一部分衣著不錯、看上去家境小康的平民以外,一些衣衫破舊、仿佛被生活壓彎了脊梁骨的人們卻紛紛涌到講壇前,朝聖一般地仰望著教宗。
西里爾拿了一杯葡萄酒,目光斜望著講壇,朝著皇太子微微傾身,低聲道:「這是做什麼?」
「看不出來嗎?」皇太子也拿了一杯葡萄酒,葡萄酒是崇尚克制節儉的聖職者們唯一能夠享用的「奢侈品」,所以帝國內最好的葡萄酒總是優先供給教堂。
「平民和貴族不一樣,他們平時是見不到教宗的。能夠在獨立的懺悔室中向教宗傾述苦惱的只有貴族,平民想要解惑,只能等到這種特殊的彌撒。」
平民往常最多只能見到普通的神父以及祭司,雖然也能從聖職者的言語中得到些許的安慰,但身為「行走人間的神」,教宗在信徒們的眼中是不一樣的。
聽見弗里德這麼說,西里爾對平民們的傾述產生了一些好奇。
他一手拿著葡萄酒酒杯,一手抓著不情不願的弗里德朝著講壇的方向靠了過去,豎起耳朵仔細地聆聽。
「吾主啊,請聽我說……」信徒們的傾述是對著光明神的,但教宗會代替光明神回應他們。
西里爾旁聽了一小會,發現平民信徒講述的也多是一些生活上不如意的小事,誰家生不出孩子,誰家的丈夫家暴,誰家的孩子找不到工作……
瑣瑣碎碎的雞毛蒜皮,痛苦卻真實而又苦澀,西里爾站在一邊靜靜地聽著,雖然並不會與窮苦的平民產生共鳴,但聆聽負面情緒本也不是一件快樂的事。
講壇上的教宗維持著優雅筆挺的站姿,神情是不變的溫柔與平和,無論信徒們講述什麼,她的表情都沒有變過。
「原來如此,這的確是一件讓人感到悲傷的事。」她語氣平和地回應著信徒,言語包含著肯定的力量與溫度,「請振作起來吧,一切都會好的。」
「不要悲傷,只是時候未至,請耐心等待你們的機緣,只要一直堅持善良的舉止,神必然會令你們得償所願……」
「流淚是沒有辦法的,它並不是罪過。為曾經喜歡的人哭泣,更不會是罪過。你做得很好,用眼淚為過去送葬,明天就又是嶄新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