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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確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只要楊知廉崔九以及懷釋他們能守口如瓶,那就還有挽救的餘地……
「原來就是施主您嗎?」
懷釋身穿雪色袈裟,神色悲憫地站在堂前。他朝著眾人行了一個佛禮,面上甚至沒有笑意,可那一身離世出塵的清湛之氣,看得眾人眼前一亮,只覺得塵世光輝盡注在那不染纖塵的白衣之上,映照得青年如蓮上佛子,堂皇光明。
袁蒼見到懷釋的那一刻,便難以自制地站起身來,他快步跑到懷釋跟前,竟如孩童般滿懷激動興奮地道:「先生,我——」
「原來就是施主您嗎?」
袁蒼「先生」二字才剛剛出口,悲天憫人的佛子便打斷了他的話,只見懷釋雙手合十,垂眸道:「阿彌陀佛,原來如此。」
懷釋從袖中取出一枚裹在白色巾帕中的方塊,緩緩將布帛掀開,眾人這才看見,那竟是一塊做工精良的印章。
印章上刻著堅韌的雪松以及秀逸的蘭草,刻章之人畫技了得,落刀果決,寥寥幾筆便將雪松與蘭草刻得形神具備,栩栩如生。
印章雖然沒有銘字,但以畫見心,可鑑澄明。
芝蘭君子性,松柏古人心。
袁蒼幾乎是一眼就看出來,這是先生的私章,他看著那雪松與蘭草,一時間熱淚盈眶:「先生……」
「貧僧前來,物歸原主。」懷釋語氣平靜,仿佛再無波瀾的死水,哀寂如萬空山萬里。
「袁施主既是那人的弟子,那這枚印章便合該還於施主。至此,願施主勵精圖治,莫忘初心,如她所期望的那般,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輕巧精緻的印章,那般沉甸甸地落在了袁蒼的掌心。
「……先生,這是何意?」袁蒼捧著那枚印章,愣怔在原地。
「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僧不是您想找的人。」懷釋雙手合十,念了一聲佛語。
將印章交給袁蒼之後,懷釋就仿佛放下了什麼一般,整個人都變得不同了起來。若說先前的他像那鍍金的佛像,滿身璀璨光明之姿,那此時的懷釋便如同包玉的頑石,木訥而又古拙,內斂而又莊重,「貧僧慚愧,雖潛心研習佛法多年,卻始終與佛魔的邊緣徘徊不定,心中向佛,卻魔根深種,放不下,也看不開。」
「貧僧為體悟塵心而入世,為斬斷俗緣而來此。可虛名惑人,佛心太高,錯將鏡花水月視作人間偏執。是袁施主的『先生』點醒了貧僧,她用自己的一生問道青雲,質問漫天神佛,與她相比,貧僧自慚形穢,自愧不如。」
「是她讓貧僧明白,浮華虛名皆塵土。」
「她生於十丈軟紅,以百姓為脊骨,紮根亡朝朽木,開的卻是盛世山河的花朵。」
「貧僧想渡眾生,不料卻被眾生所渡。」
他執著至今的那些東西,與容華長公主相比,簡直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如今,對容華長公主的判決已下,無數百姓為此拍手稱讚,競相奔走,可他想的卻是那人伏案長夜,通宵達旦的孤獨與寂寞。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公主,公主,你的淚是不是早已流盡了?
因為無法再為天下蒼生落淚了,所以你就只能流血了。
懷釋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容華公主的心中有一堵厚厚的牆,沒有門,也沒有窗。
可懷釋唯一知道的,是他在泥淖中跌打滾爬,掙扎著想要上岸,卻忽而看見一朵蓮花,那般艷艷地綻放。
從此,他願放下執念,釋懷過往,皈依佛門,為她暮鼓晨鐘,守一世痴惘。
第19章 【第19章】皇朝長公主
望凝青第一次對宿命感到無力。
身為修真問道之人,她見過三災九難,四舍五劫,自問就算泰山崩於面前也能面不改色。可如今僅僅只是入世煉情而已,卻為何處處不順,屢屢碰壁?莫非大道當真這般無情,便是她心如磐石,山海難移,亦不願給予她一線生機?
「尊上,我等應當如何是好?」靈貓垂頭喪氣地蜷縮在地,淚眼汪汪地自責道,「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沒有一時心軟就好……」
「這又怎能怪你?不過是天命如此。」望凝青垂眸,輕撫了一下靈貓柔軟的頭毛。
靈貓是玄初鏡的鏡靈,鏡靈原本沒有形體,卻可映照人心。因為在望凝青的眼中它不過是一隻巴掌大小的奶貓,所以玄初鏡便化形成了靈貓的模樣。既然是一直無關要緊的貓兒,那自然也不會對望凝青造成什麼影響,她不會輸不起,更不會推卸責任。
靈貓犯錯的確不假,但無法力挽狂瀾,就是她的無能。
望凝青擰眉思忖,半晌卻是眉眼一舒,如今容華長公主的刑罰已下,正所謂天子一言九鼎,大臣們是不會允許袁蒼在這即將登基的緊要關頭朝令夕改的。她很清楚這點,而深諳官場之道的楊知廉和崔九自然也明白,為了不讓新君難做,他們自然也會守口如瓶……
不,等等,還是不要放心得太早為好,吃一塹長一智,她現在已經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懂人心了。
望凝青揮散了水鏡,不願再看,靈貓卻扒拉著她的衣擺,奶里奶氣地喵喵叫:「尊上,尊上,我剛剛四處看了看,那楚家三郎好像有事情瞞著你!您看看東邊廂最里側的那間牢房,我懷疑他可能會對您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