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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因為竹內家覆滅,青殿的過去、經歷,白川家都一概不知一概不曉,是嗎?」
「沒錯。」白川家主回想起竹內青子前來投靠時那副灰撲撲的樣子,「現在也很難想像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如何千里迢迢地從領地跑到平安,但我記得她當時背著一振太刀,許是家學淵源,會一些刀術吧。青子在家中一直很低調,而且也很聽話乖巧。」
久我蓮在捲軸「刀術」那一行畫了個圈,又在「師從陰陽道家」後面畫了個待定的符號:「我明白了,感謝您的配合。」
之後久我蓮探訪了家中的侍女,他們的證詞也大同小異。
「以前的確經常聽見下人自殺的傳聞,夫人還在的時候覺得有些鬧心,而且也不吉利,便命人將後院的井口給封了,讓下人去外頭取水。」
「這兩年倒是沒再聽過這樣的傳聞了,怕不是以訛傳訛吧?」
「青殿嗎?是位脾氣很好的姬君,但總有種深不可測的感覺,那樣的氣度絕不僅僅只是武家的小姐。」女僕葵提起竹內青子時,神情有些微妙的變化,「初見那時我就在想,青殿應當是被竹內家當做繼承人來養的吧。雖然很狼狽,但看上去一點也不驚慌,有種遠超年齡的淡然。」
「忍耐力十足。」負責教導青子禮儀的女房花咲接見了久我蓮,在談話中嘆息道,「從沒見她生過氣,那雙眼睛是真正見過苦難的人才會有的模樣。」
七零八碎的言語,拼湊出一個眾人眼中的竹內青子。久我蓮看著寫滿了小字的捲軸,一時間陷入了沉思。
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同一個人,正如白川彩子所言,竹內青子有著難以洗脫的嫌疑。
其一,無人知曉她的過去以及來歷,擅長刀術又能殺鬼,竹內青子身上顯然有不為人知的秘密;其二,留在井蓋上的道家真言,黃泉中來自人間的毒蝴蝶,甚至於在黃泉中相遇時躺在忘川中的少女,如今仔細一想,此事處處都透著詭異;其三,桂里的失蹤和第二位受害者的失蹤事件有著相當長的間隔期。
最後,需要暗訪的人只剩一個,她的名字寫在捲軸的結尾,比起他人詳細的資料,她的故事寥寥無幾。
去見她吧,久我蓮心想。
去見那隻浸泡在毒液中的蝴蝶。
第133章 【第20章】悽苦小孤女
仿佛早就料到久我蓮會前來拜訪一樣, 竹內青子讓人早早備好了茶點,在屋內點燃了薰香。
久我蓮沒有拒絕竹內青子的奉茶,身穿華服的女子低垂著頭顱研磨著石舀中的茶粉, 垂頭的弧度恰到好處的嫻靜,溫柔得與黃泉中的持刀少女判若兩人。
「那麼,您想問什麼呢?」竹內青子將茶盞朝著久我蓮推去,微微抬頭,露出一張淺笑盈盈的面孔。
久我蓮笑了笑,沒有急於尋求一個答案, 反而抿了一口茶, 款款道:「黃泉一別, 不知姬君可好?」
望凝青本就沒想過能永遠瞞住久我蓮, 畢竟久我蓮相當於平安京時代的「偵探」,所以她也輕輕一笑:「好,沒有礙眼之人, 本是再好不過了。」
她那副毫不掩飾對白川彩子憎惡的態度總會讓久我蓮感到意外, 他見慣了凡人的遮遮掩掩,很少見到有人惡得如此坦蕩。
既然竹內青子已經主動遞來了由頭, 那便也沒必要繼續寒暄客套, 久我蓮展開捲軸,進入了正題。
「花見月十二日的夜晚,姬君在哪,做何事, 是否有人作證?」久我蓮說了一個日期,望凝青想了想,那是桂里失蹤的夜晚。
「那時死裡逃生不久,夜晚除了安寢還能做什麼?」她捧著茶杯, 溫溫一笑,「至於人證,您莫不是想說,我有相好往來?」
久我蓮不為所動,面上仍舊掛著輕淡的笑容:「所以,姬君那夜身在白川府邸,安寢,無人可以作證。」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久我君。」望凝青放下了茶杯,斂去了笑,語氣輕慢而又無畏地道,「你是想問我桂里的事吧,實話說——」
「蓮。」有些突兀的,久我蓮突然開口打斷瞭望凝青的話。
「什麼?」望凝青困惑,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
「喚我『蓮』便好。」久我蓮微笑,仿佛不是在審訊犯人,而是在跟好友交談。
「……」望凝青定定地看著久我蓮的笑臉足足三秒,拿不準這是掌控審訊節奏的手段還是別的什麼,但她本能感到了危險和這句話中的不容拒絕,「好吧,蓮君。」
她忍耐著繼續說了下去:「我知道你是想問我桂里的事是否與我有關,但我實話告訴你,我雖然討厭白川彩子,但我並不不會同樣討厭她身邊的人。」
「為何?」久我蓮當然不會輕信嫌疑人的說辭,「感覺」在案件中是最無用的,唯有「動機」才能說明一切。
「你知道我為何討厭白川彩子嗎?」望凝青反問,遂又自問自答道,「因為我跟她,是一棵凌霄樹上同時開出的兩朵花。」
「花想要開得美麗,就必須不斷掠奪對方的養分,一旦退縮了,死的便是自己了。」
「我想開花。」她又笑,「想開得美麗,驕傲又漂亮地活著。」
「我是白川彩子心臟上的枷鎖,她是我深夜時分揮之不去的噩夢,只有對方徹底從自己的生命中消失,我們才能過好自己的一輩子。」
惡意會讓人變得狹隘,不能除掉惡意的根源,就無心去看更廣闊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