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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是由無數塵埃構成的,不會因一人的離去而改變,但它一定會因為一些人的存在而更好地延續下去。
被摁住肩膀的安青瓷面無表情地看著冥鳶的眼睛,許久,她拂開「冥鳶」的手,抱著酒罈甩袖離去:「話不投機半句多。」
從那之後,「冥鳶」與安青瓷便陷入了冷戰期,「冥鳶」開始到處尋找脫身的方法,而安青瓷依舊賞花觀月,冷眼旁觀她無謂的努力。
偶爾的偶爾,兩人也會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講講自己的故事,講講自己所在的那片土地。
安青瓷會說起自己的故鄉,一處名為徒水城的地方,從小到大,她接受的教育便是安家的祖訓「白水鑒心,明澈表里」。
「冥鳶」則會說起一些自己還能記住、並未忘卻的往事,她提及了自己如何闖過魔神殿的一千零八十道關卡,最終得到千魂魔尊的傳承。
安青瓷會提起那個將她殘忍殺害的師長,「冥鳶」會提起那些為了魔界而不顧一切瘋魔的長老。
「就這樣一片腐爛的大地,你到底在守護什麼?」安青瓷會問她。
「一定要因為美好,才去守護嗎?」「冥鳶」也反問她。
漸漸的,「冥鳶」在這片幻境中的探索越來越廣、越來越遠,安青瓷發呆的時間也越來越長,越來越沉鬱。
「你承認吧,你只是心懷不甘而已。」安青瓷躺在草地上,看著天上的星星,「才不是為了什麼所謂的大義。」
「你不也一樣嗎?」「冥鳶」回答道,「你的靈魂在憤怒,在不甘,在燃燒。青瓷,逃避沒有任何用處,我們從來都不是甘於平凡的人。」
「……是啊,逃避沒有用處,人總要迎難而上的。」
被困在幻境中的第一千天,「冥鳶」終於找到了幻境的一處薄弱口,她拉著沉默的安青瓷,來到了幻境的邊界。
「你一定要出去嗎?」安青瓷問她,她的神情有些怪異,平靜,卻又暗藏著什麼東西,「也對,你都說過你要出去了。」她自言自語,回答了自己的問題。
如果,那個時候能更早一些察覺到安青瓷的異樣就好了。
「冥鳶」打破了幻境的薄弱點,率先衝出了幻境。離開幻境的瞬間,那漆黑冰涼的弱水再次蜂擁而來,攜帶著千鈞之力壓在「冥鳶」的身上。
「冥鳶」咬牙,疼得目眥欲裂,正如安青瓷所說,在不浮之水中,靈魂只能下沉,不能上升。
「你現在還要離開嗎?」隔著一片無形的屏障,安青瓷在春暖花開的幻境中看著沉溺淵流的「冥鳶」,「你們,就真的那麼想要太陽嗎?」
「冥鳶」咳出一口血,將手隔空覆在安青瓷放在屏障上的手,道:「想。」
「冥鳶」說著,再次像弱水的上方衝去,她每上浮一點,重量便會逐步加劇,以至於游出不到半尺,骨骼已經發出了不堪承受的悲鳴。
——仿佛整座魔界的傷悲都擠壓在一人的肩膀上。
冥鳶站在安青瓷身旁,看著眼前這一幕,卻並不感到意外。在他人看來,這或許是徒勞之舉,但她們溺於深淵,唯一能做的便是自己將自己拉上去。
「夠了。」冥鳶聽見身旁的安青瓷冷淡地說了一句,她閉上了眼睛,下一秒,冥鳶聽見了瓷器破碎龜裂時的聲音。
那個落在深海中的瓶子碎了,整個世界都在崩毀,整個幻境都在潰退,安青瓷那美麗而靈光湛湛的靈魂脫去了保護殼,同樣溺於弱水。
冥鳶幾乎是立刻便察覺到了不對,她伸出手想要阻止,然而卻只是摸了個空。
原本冰冷、安靜、死寂的弱水,在幻境碎裂的瞬間突然「活」了過來,悲嚎、哭泣、尖叫,無數悽厲而又瘋狂的聲音如刀刃般刺穿了冥鳶的識海與頭腦。
安青瓷的靈在弱水中拉長、幻化,最終變作了一隻巨大的、散發著燦金色光輝的鯤。
鯤張開巨口將「冥鳶」吞沒,隨即擺動魚鰭朝上方衝去。在奔涌而來的弱水中,她逆水而行,冥鳶看見鯤的魚尾溢散出無數金色的光屑,黑水像逐光的飛蛾般揪扯著她的魂體。
「住手!」冥鳶終於意識到,被打碎的「瓶子」意味著什麼。「冥鳶」之所以能穿過弱水,是因為她還活著,但安青瓷卻已經死了。
一旦離開「瓶子」,安青瓷的靈便會被弱水粉碎、融化,與他們融為一體。
「我想了想,還是不那麼甘心就這樣死去。」鯤離水而出,破碎的軀體重新幻化,鱗片化作了羽毛,魚鰭化作了翅羽。
「冥鳶」茫然懵懂地從破碎的金色魂體中脫出,落在了柔軟的羽毛之上。她感受到刮面而來的風,凌厲且滿含鐵鏽的腥氣,像一首已經落下帷幕的戰曲。
金色的鵬鳥一聲清唳,展翅騰空而起,她像一道自低谷處升起的烈日,撞碎了天地的熔爐,一邊破碎,一邊攀升,那般燦爛而又奪目。
「停下!」冥鳶的眼淚奪眶而出,她追逐著那些溢散的光屑,但最終卻什麼都握不住。
「那個殺了我的人曾告訴我,我為天道之子,奪天地之造化,掠鍾靈之毓秀,侵日月之玄機。若沒有我,這片天地本不該如此破敗殘缺。」空靈的聲音在天地間迴蕩,平靜卻也釋然。
鵬鳥飛到了半空便已力竭,她用最後的氣力將「冥鳶」拋向了高空,「冥鳶」拼命想要回頭看她,卻發現手中托著兩團暖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