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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凝青無有不從,從椅子上跳下後便邁著小短腿回了房。說是回房,但其實屋內沒有門扉,房間只用布簾隔開,透過縫隙,望凝青看見女子擦了擦眼淚,翻箱倒櫃地尋找著什麼。少頃,似乎找到了,女子緊繃的背影也放鬆了下來。她見天色已晚,便去廚房端了一碗米粥出來,溫聲軟語地哄著望凝青吃下。吃飽了,望凝青坐在炕上,面無表情地掰著手指玩,那女子卻步履匆匆地離開了。
靈貓不在身邊,不知去了何處,望凝青也不在意,只是思忖著眼下的處境。
但是沒過多久,她便抿唇站了起來,她感覺到有一股強橫的氣息鎖定了這裡,有人正撕裂虛空自千里之外橫渡而來。
這股氣息臨近渡劫,已然修煉出了道蘊,是未授仙印的問道巔峰,只比半步真仙的望凝青略遜一個境界!
望凝青環視周圍,卻沒有在屋中找到鏡子,只能抬手一抹,蓋住了自己的眼睛。道蘊是問道者潛心修行的正果,是他們對道的理解以及領悟,一般都刻在了眼睛裡,是以觀目窺心,便能知曉問道者是修什麼道。
望凝青將自己藏好,心想,以後的日子怕是要不好過了。雖說她比那人高出一個大境界,但到底渡劫失敗,只剩殘魂一縷。望凝青輪迴轉世是過了明路、得了司命仙君首肯的,可她心裡有數,外人卻不知曉,稍有不慎露出端倪,怕是會被視為「奪舍」。
若是奪了已故之人的屍首也就算了,這要是奪了活人的軀體,那就是傷天害理。
望凝青躺在炕上閉目假寐,實則全神貫注地注意著院中的動靜。那道強橫的氣息悄然無聲地降落在庭院裡,不遠處的雞鳴狗吠便戛然而止,應當是這人隨手布下了結界;對方能這麼快尋到此處,看來那女子方才尋找的東西應當是滴了這人精血的信物。
聯繫自己眼下的身份,那個人是誰,不難猜測。
果不其然,望凝青沒過一會兒便聽見了兩人的交談聲,大抵是對她不曾設防,也或許是他們沒想到一個五歲的稚子會這般耳聰目明,兩人的交談並沒有刻意規避。女子的聲音弱氣,另一道男聲卻是沉穩淡漠,透著無欲無求的冷意。
「往昔已如昨日死,不必多提。我說過,我欠你一個因果。」
「我知,我也不求師兄原諒我。如今我大限將至,只是放心不下孩子……只求師兄、不、掌門寬慈……」
「帶過來吧。」
望凝青被人從溫暖的被窩裡抱起,有些不樂地扁嘴,睡眼惺忪地抓著女子的一縷鬢髮,迷迷糊糊地揉著眼睛。撒嬌賣痴如此信手掂來,望凝青心中卻平淡無波,經過了三次輪迴,她的演技已非往日可比。對於晗光仙君而言,只要放得下面子,這世上沒什麼事不行。
可這般淡定的望凝青,在看清院中之人的身影時,卻是結結實實地愣住了。
她愣在那裡,久久沒能回神,但不管是女子還是那人都沒有見怪,反而覺得這才是常態。女子還伸手颳了刮女童的鼻子,有些好笑地想,五歲已是知美醜的年紀了,不怪她看呆。這麼想著,她心中一定,將望凝青帶到那人的面前,款款下拜。
「然娘,過來給仙長磕個頭。」
望凝青被摁著跪下,心中卻沒什麼受辱的念頭,只是有些回不過神來。
「不必,我還沒說要收徒。」那身量高挑修長的仙長袖手而立,墨發白衣,高束的道冠上簪著一枚鶴翼飛羽狀的髮簪,遠遠看去仿佛是仙鶴化人,唯獨一雙眼睛瀲灩著非人的金。他看瞭望凝青一眼,細不可查地皺了皺眉,卻也沒說什麼,「我會帶她回宗。」
得到了仙長的許諾,女子似乎放下了心來,她緊繃的肩膀坍塌而下,人也老了十歲不止,仿佛精氣神瞬間流失殆盡。
她有些難捨,卻還是堅定地將望凝青推了出去:「然娘,聽話,跟著仙長走。」
仙長沒有說話,只是隨手一揮,袖中雲霧靉靆,眨眼便幻化成一隻優雅的白鶴,溫順而又乖巧地落在望凝青身前。女子將五歲的女童抱到了仙鶴的背上,摸了摸她的臉,兀自呢喃道:「祝你長生無憂,仙途永昌。」
望凝青被白鶴搭載著飛向青雲,她回頭,女子也仰著頭眺望著她離去。這讓望凝青感到有些怪異,這種怪異似曾相識,她在祁臨澈和慕容辰的身上也感受過。可這感覺是什麼,她說不明,也道不清。
望凝青與這個女人並沒有因果,這個女人也本不該有一個名喚「然娘」的孩子,可她還是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她遠去。
「靈貓。」望凝青在心裡輕喚了一聲,沒有得到回應,她也沒有放在心上,因為她身邊有個渡劫期的問道者,靈貓不願現身也是常理。
但望凝青心中有很多問題。
比如,靈貓到底把她捏成了什麼模樣?讓那白衣仙長一見她就忍不住皺眉?她身邊沒有鏡子,只能摸索自己的臉,觸感光滑,並不磕磣。但既然不是面目可憎、貌如夜叉,為何這個看起來寡情淡欲的仙長會對一個五歲的女童流露那麼明顯的反感?
其次,這位應當是素塵師父的渡劫老祖、天樞派掌門棲雲真人,到底為什麼生得這副樣子——
「到了。」
一聲清越的鶴鳴,千里遠途轉瞬便至,載著望凝青的白鶴化作煙雲消散,一縷風攙扶了她一把,沒讓女童摔進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