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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芙兒看著安如意愣怔且不敢置信的表情,心裡有些煩躁地捏了捏脖頸,勸道:「安青瓷根本就沒把你放在心上,還是不要再糾纏了。」
「真的有那個勾心鬥角的時間,還不如好好修煉。你要是能在外門大比里勝過青瓷,跟她討要玉佩,她估計也不會拒絕。」
楚芙兒說著,又看了一眼面紅耳赤、羞憤欲死的玉珍,沒有落井下石,說話卻依舊不那麼好聽:「她那種目光永遠直視前方、一路向前的人,你不走在她前面,是不會被她放進眼裡的。我勸你們收了這份心吧,不管你在打什麼算盤,那也要青瓷接招才行。她不理你們,鬧再久也是獨角戲。」
話都說到這種地步了,安如意只覺得如芒在背,一刻都不願多留。她掩面而去,只留下玉珍進退兩難,最後也只得恨恨地瞪了楚芙兒一眼,追上安如意的背影。
第304章 【第4章】天道眷顧者
望凝青並不知道, 一直在她面前收斂著脾氣的楚芙兒,在她離開後迅速暴露了本性力壓全場,並且讓安如意在大庭廣眾之下吃了個暗虧。
申請離宗之後, 望凝青回了一趟徒水城, 解決自己離開後的種種瑣事,同時也將徒水城未來十年內的發展計劃交給了南安王妃。
望凝青抵達安家府邸時,南安王妃隔著屏風與她交談,卻沒有出來見她。大概對於南安王妃而言, 在安青瓷做出選擇的那一刻, 她們的緣分已經斷了吧。
相見不如不見。正如她之前所說的那樣,如果安青瓷覺得世外更好, 那她只會在遠方給予祝福, 而不會成為她斷不掉的羈絆與牽掛。
望凝青靜靜地站在門外,看著大廳屏風上那端莊的身影。在談完正事後, 她沒有立刻離開, 只是站在原地, 靜靜地看著她。
「……走吧。」不知過了多久,屏風後才傳來一道啞啞的聲音, 南安王妃背對著她,語氣力持平靜地道,「我說話一直算話。」
「……」望凝青不知道自己應該給予什麼回應,最終, 她也只是跪坐於地, 對著南安王妃深深一躬,「吾生平並無太多欲求, 唯有三願, 望蒼天憐我。」
她將額頭觸及地面, 這一刻,安青瓷平淡卻也誠摯的「感情」宛如流水般緩緩地注入她枯井似的心間:「一願徒水無憂,風雨難避亦當如日恆久。」
她再拜:「二願您身康體健,一生皆在清平世間。」
她字正腔圓,第三次下拜:「三願此生如您所念,心無羈縛,逍遙平步天地之間。」
望凝青說完,再次重重下拜,無論如何,這個有南安王妃所在的徒水城,就是安青瓷曾經的「人間」。
她長跪許久,沒等到王妃的回話。約莫十數個吐息後,她起身,再次一躬,就這樣邁著穩陳的步伐,背對著生身之母,步步走遠。
直到那腳步聲徹底遠去了,屏風後的人影才伸手捂住嘴唇,彎下腰背,任由隱忍多時的眼淚滾滾而落。
「你本是無父之子……」咸澀的眼淚暈髒了茶案上攤開的詩書,南安王妃終是禁不住失聲痛哭,「是我為這蒼生,將你拉入了苦痛的人間。」
一顆孕果,一面照生鏡,生下這非陰陽交泰而生的天之驕子。既然自天而來,自然也要回歸天去。她怎能再為自己的一己之私,捆縛她一輩子?
——燦燦萱草花,羅生北堂下。南風吹其心,搖搖為誰吐?
……
離開安家之後,望凝青並沒有立刻離開徒水,她在徒水城內漫無目的地遊走,一邊思索政法上需要改善的地方,一邊拾撿著屬於「安青瓷」的回憶。
安青瓷的記憶是十分散碎且殘缺不齊的,很多時候只有接觸到相關的人與環境,望凝青才能窺見一些零落在時光長河中的浮光掠影。
徒水城是傾注了安青瓷前半生的地方,從踏入城池開始,望凝青便處處都能感受到熟悉感。
比如某處小巷,小小的安青瓷曾經團在侍女的懷中經過,巷子深處是一家藥鋪,裡面的坐堂大夫年邁但醫術精湛,安青瓷有什么小病小痛,都是由他開的藥。
某一處街道樹蔭下常年坐著一位老翁,棋藝精湛,經常拉安青瓷下棋騙她的銀瓜子去買茶吃,後來安青瓷學成後,他得逞的機會漸漸就少了。
一家傳承百年的老字號點心鋪,安青瓷尤其喜歡他們家的小米糕,為了突出米香,不另外加糖,吃起來寡淡無味,是上了年紀的人才能吃懂的味道。
望凝青一路走,一路看,即便走馬觀花,她也在心中拼湊出了一個「安青瓷」的模樣。
少年老成的孩子,生而知之,智多近妖。可以說,安青瓷自降生起便承載著萬民的祈願,她是在徒水城百姓們期翼的目光中一點點成長起來的。
在經過一處破敗的街道時,望凝青突然停住了腳步。在安青瓷的治下,徒水城內會有這樣破敗封鎖的街道幾乎是不可能的,然而不等她思考問題所在,眼前的場景卻忽而光影扭曲,漾開層層水波,有昨日的幻影一點點地從漣漪中浮現。
這段記憶,對安青瓷而言一定十分重要。因為眼前的畫面十分清晰,那種深刻的清晰近乎銘心刻骨,永生難忘。
望凝青不願放過這轉瞬即逝的靈感,立刻將心神沉進了這片蕩漾的水波,然而最先襲來的卻是一種莫名的痛楚,就像她成為「安青瓷」的第一天所感受到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