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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僅僅只是這樣, 倒也不會讓本座如此恐懼。」
「但當本座對塵世的眷戀、對道的執著、對宗門的感情都開始消散之時, 本座鬆手了。」
「像個懦夫一樣。」棲山真人往向寄陽的杯中傾倒茶水, 茶湯澄澈,盈盈入杯, 卻無法洗滌心上飛塵,「本該我承擔的職責,卻落在了師弟的身上。」
棲山真人對棲雲的觀感十分複雜,因為年齡相差不大、修為也較為相近的緣故, 棲雲對於棲山來說更像是旗鼓相當的對手,而不是需要照拂的同門。
但作為天樞派首席弟子長大的棲山,對與其同輩的弟子都有一種莫名的責任感。天塌下來由高個頂著,棲山真人一直覺得自己是最應該擔負一切的那一個。
可最終,擔負起最沉重職責的人變成了棲雲,那個昔年心性最為孤傲、最是目無下塵的人。
「並不是他的夙願,也並不是要為了誰而去犧牲,只是因為沒人去做,所以他理所當然地接手。」
最不在乎蒼生的人背負起了蒼生。
「後來,本座才知曉,並非繼承天樞派掌門之位必須如此,僅僅是這一代開始須得如此。」
「並不是掌門必須修無情道,而是只有修無情道,才能成為掌門。」
這一點,是日後漫長的歲月中棲山真人自己摸索出來的道理,就算是當時忿而離山的丹平,或許也在儀式結束後能回味過來,意識到其間的真意。
從這一派開始,天樞派掌門就是獻給大道與蒼生的祭品。
「本座想不明白,棲雲怎麼就敢接呢?他是那麼傲慢的人,護短、直率,甚至可以說有些過於直白。本座自認看人是不會錯的。」
「但是在他接下掌門權位的那一瞬間,本座又看不明白了。那根本不像棲雲會做出的選擇。」
「往後的歲月里,本座便一直在想,那高居上座的人,到底是棲雲,還是一具空白的、早已被仙器蠶食殆盡的軀殼呢?」
棲山真人陷入了回憶,向寄陽卻聽得脊背發寒:「既然天樞派的鎮派仙器噬主了,為何不放棄它呢?」
「因為那不僅僅只是伏魔的法器而已。」棲山真人道,「它記載著從古至今所有的道統,哪怕只是曇花一現,都會被收錄其中。是因為這些道統蘊生的清正之氣,百首妖鬼圖才有伏魔除妖的威能。因此除了『百首妖鬼圖』之外,它的另一個法名喚作『樞心』。」
「換而言之,它不僅是仙器,還是人族傳承至今的……文明。」
向寄陽一時沉默,這個老陳穩重的少年忽而意識到,這不是他臆想中簡單直白的斷與舍。文明,這是一個多麼沉重的字眼?
「本座看不懂棲雲,也想不明白他為何會棄己道於不顧反而選擇承擔如此重任。但見到素塵之時,本座又好似懂了。」
「棲雲他,在和天地下棋。」
棲雲修的不是無情道,只是在仙器噬主的情況下看起來肖似無情道罷了,因為他的愛憎都成了妖魔的養料。
「這些陳年往事無法告知他人,沒有受封琢葉印的弟子,知道得越多,掌教一脈便越是坎坷,因此,本座三緘其口,連棲松都不知道本座與棲雲恩怨的由來。」
「但您應該也知道,掌門這些年來承擔了許多子虛烏有的罵名。」向寄陽說著敬語,遣詞用句卻如幼時一般尖銳鋒利,「都是託了您的福。」
「這是棲雲默許的,掌教一脈越是孤立,越是不容易被摸清底細。」棲山真人早已習慣了向寄陽淬毒一樣的說話方式,「更何況,素塵……並不在乎。」
那麼現在,問題便再次回到了原點。
「素塵是怎樣的一個人?這是個好問題。」棲山真人溫吞地道,「本座第一次見她,便覺得,這孩子跟成為掌門後的棲雲真像啊。」
「本座修習卦算面相之術,一眼就能看出這個孩子隱匿了真容,她刻意維持自己的平庸,不願拔尖冒頭,單論這份養氣的功底,少時的棲雲便不如她多矣。」
棲山真人毫不客氣地揭了師弟的短:「如果只有修無情道的修士才適合掌門之位,那素塵無疑要比棲雲更加適合,那些什麼資質平庸、嫉賢妒能的說法……呵。」
聽棲山真人這麼說,向寄陽卻還是覺得心堵:「為何棲雲真人要收掌門為徒?」天樞派真的有給素塵選擇的機會嗎?
「誰知道呢?或許是棲雲時日無多,或許是這份職責到了傳承的時候……」棲山真人抬眼,深深地凝視著向寄陽。
「也或許,是素塵早已沒有退路,沒有選擇。」
「當年,她為了拯救同門獨自面對大乘期螭獸,根骨盡毀,道體崩潰。一介純陰之體,若不成仙,最終不是淪為玩物,便是被陰煞化為妖鬼。」
……
與天爭命,到底有多難?
望凝青戴著銀白色的面具,看著居於下首的空涯和門中弟子,心平氣和地道:「百首妖鬼圖為宗門至寶,除掌教之外,不可為他人所用。」
「但是!宗門以前也有過長老御使百首妖鬼圖的先例啊!」跟著司器長老一同前來的弟子有些焦急地道,「掌門,這次確有十萬火急之事,沒有仙器助陣,我等該如何應對十方城中的妖魔?」
魔界十方城是以十位大乘期妖魔統帥的城市,也是輔佐魔尊十位血統古老的魔族首領,而這次對人界發動戰爭,就一次性來了三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