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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抑許久的矛盾就像爐中沸騰的熱水,就算用蓋子鎮壓了片刻, 也會從縫隙中瘋狂地滿溢出來。
「開始死人了。」靈貓窩在望凝青的身邊,兩爪抵在地面上伸了個懶腰,將自己拉成長長的貓條,「江湖聽著好像很大,但稱得上高手的數來數去也就那麼幾百號人, 等他們彼此消磨得差不多了, 其他人就是一盤散沙, 不足為慮。」
「一個問題。」望凝青跟靈貓一起蹲在房頂, 朝它豎起一根手指, 微微偏頭, 「你說的原命軌中有『白花』的存在嗎?」
「嗯——沒有,但是問題不大。」靈貓蹬了蹬自己的耳朵,「原本的殺人者被稱為『白衣』,因為有人目睹到案發現場有白色的鬼影徘徊。雖然跟白花有一字之差,但是應該沒有什麼問題,江湖嘛,駭人聽聞的傳聞多了去了,十有八九都是假的。」
望凝青微微皺眉,她有點在意先前高行遠與燕拂衣的一番談話,但既然靈貓這麼說了,她便也沒放在心上。
雖然記憶依舊一片空白,但她已經有了日後沉靜淡漠的剪影。她從屋頂上跳下,在院子中轉了一圈,與神色匆匆趕來的林瑜璟撞了個正著。謙謙君子般溫潤的青年愁眉不展,卻在看到白衣少女的瞬間舒緩了神情,站在原地露出一個笑。望凝青小跑著靠了過去,他也沒有避讓,只是掛著一絲雲淡風輕的笑弧,輕聲道:「雲姑娘,早上好。」
「早上好,林瑜璟。」白衣少女微微頷首,眉宇凝著稚子的純真與霜雪的冰冷。她喚人的時候總是習慣性呼喚對方的全名,卻不會讓人感到冒犯——這大概是因為她看起來太過認真的緣故,「祁臨澈有想要殺掉的人嗎?」
因為祁臨澈不肯按照原定的命軌去走,也不準備發放任務給她,所以望凝青覺得自己有必要自食其力,迂迴尋找目標。
但望凝青也覺得輕舉妄動不好,畢竟現在有些事跟原定的命軌不一樣。她雖然不算細心,可也知道千里之堤毀於蟻穴的道理,為了避免祁臨澈的計劃出錯,她準備從林瑜璟這裡探探口風。
從美麗的少女口中聽見這般充滿血腥氣的字眼,林瑜璟愣了一瞬,但很快他便重整了姿態,露出了無懈可擊的笑容:「丞相大人沒有說過呢,雲小姐多慮了。」
「那他有說的話,你就偷偷告訴我——」望凝青也沒懷疑他會說謊,只是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側耳過來,「偷偷告訴我,不讓他知道。」
她說著,抬起手,面無表情地用拇指往自己的脖頸上一划:「然後再偷偷把那個人殺掉就好了——」
靈貓喵軀一抖,兩隻貓耳背成了飛機耳,背上的毛也微微炸了起來。
「……」林瑜璟斂在大袖下的五指猛地蜷縮了一下,他沉默片刻,耳根微微發紅。
望凝青低頭去看林瑜璟的袖子,她像學街上跑來跑去的孩子們一樣勾勾小指立個誓,怎奈林瑜璟是個再正經不過的君子,她又不能探手摸進他的衣袖,最後只能作罷。望凝青不覺得自己的請求為難人,畢竟林瑜璟是祁臨澈的下屬,為了成就主上的大業,私底下有些小動作也是情有可原的。除了祁臨澈那個不走命軌的怪胎,誰還會將她這樣一柄好用的寶劍棄之不用?
至於林瑜璟會不會因為不忍心而產生不想將她拖進泥塘的想法。望凝青覺得這是多慮,她跟林瑜璟先前只有一面之緣,能有什麼交情?
自以為搭上內線的望凝青放心地離開了,她並不知道,目送她遠去的林瑜璟不住苦笑,最後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她跟你說什麼了?」
林瑜璟剛踏進書房,伏案工作的祁臨澈就仿佛後背長了眼睛一樣,語氣無波無瀾地詢問道。
林瑜璟無可奈何,只能將方才雲姑娘的話複述了一遍,那足足重複了三遍的「偷偷的」,完全可以感受到她對眼前之人的畏怯。
「都學會耍滑頭了。」
祁臨澈沒有動怒,話語中也聽不出半分不愉,若能走至他的面前,定然能發現他眉宇夾著一絲疏離的冷。事實上,這才是祁臨澈平日裡的模樣,林瑜璟見慣了他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從容,也習慣了他在官場上喜怒不形於色的威懾。相比之下,那個在雲小姐面前顯得那般暴躁易怒的人,反而鮮活得像是假的一樣。
「雲小姐她——」林瑜璟下意識地想要為雲出岫說幾句好話,但話一出口便深覺不妥,「……不過是有些孩童心性罷了。」
祁臨澈偏頭,斜晲了林瑜璟一眼,這一眼便看得林瑜璟忍不住低下了頭,而他則抿了抿唇,似是有些不樂:「你們一個個的都是被她灌了什麼迷魂湯?死士也好,廚娘也好,相處不到兩天就開始幫著她說好話。我不記得你是這麼以貌取人的人,她有著那般絕世無雙的劍術,越是孩童心性便越是危險。因為孩童沒有是非觀念,一個孩子舉著屠龍的寶劍,那便是全天下的災禍。」
林瑜璟不吭聲,祁臨澈卻自顧自地說道:「密探送回來的情報你也看了,天真的孩童可不會殺了這麼多人後還無動於衷。」
「我明白,但……」林瑜璟沉思,斟酌著自己的用詞,「但云小姐或許是……另有苦衷?」
江湖暗潮洶湧,而立於朝堂之上的祁臨澈卻在接到密探的情報之後抓住了一絲線頭,迅速將視線凝在了雲出岫的身上。慧遲、燕回、蔣旭,這三人是祁臨澈布局中的關鍵樞紐,也是祁臨澈根據一封陳年密報精心挑選出來的目標。他和林瑜璟商討完不久,雲出岫便獨自一人離府,沒過多久便接連傳來這三人的死訊。說這是巧合,祁臨澈是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