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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逸朝她招了招手,錯開一步,讓出自己原先所站的位置。
少年的神情姿態是那麼的自然,仿佛在做一件天經地義的事。
白靈心頭一堵,看著素塵面色如常地朝著首位走去,其餘內門弟子也見怪不怪的樣子,不由得輕咬下唇。
站在外門弟子隊列前頭的江荻忽而回首,他的目光落在素塵的身上,細細打量了片刻,見她氣色尚可,這才垂下了眼眸。
眾所周知,門派規模越大,禮教規章便越是繁雜。
天樞派雖是仙家門第,但也不會在儀式上操持簡陋讓外人看了笑話,須得讓這些遠道而來的副宗弟子見識到主宗的威儀才是。
收徒大典開始前,管事弟子抱來了兩樽半人高的白瓷美人瓶,裡頭插滿了剛摘下的桃花;之後又有弟子呈上了案幾,分門別類擺放,分別是茶盞、金李、圭璋。
最開始是「贈桃李」,金丹期以上的修士若有看中眼的弟子便可取一枝桃花相贈,若弟子有意便可回贈一枚金李。
在天樞派,拜師學藝一事是雙向的,師父可以抉擇徒弟,弟子也或許會得到好幾位師長的青眼,只消選擇自己想要的青雲路,宗門並不強求師徒之緣。
之後,便是「敬師茶」以及「奉圭璋」,前者結師徒之緣,後者則是一種祝願,希望弟子志氣高朗,如玉之圭璋。
望凝青靜靜地站在下首,思忖著之後的行動,若不出預料,司典長老約莫會借江荻之事挑起矛頭。
果不其然,待得幾位長老入座,司典長老看了分別站在兩支隊伍前的弟子一眼,笑道:「今年外門倒是出了好苗子,竟連內門都相形見絀。」
這話說得誅心,一下子就將素塵個人的成敗掛靠整個內門,引得人心浮動,怨恚暗生。
「你這嘴啊——」丹芷長老自然不會坐視不管,手中摺扇一收,不樂道,「我這當師姐的是管不了你了,須得請大師兄出山才是。」
司典長老聞言,頓時半拉了臉,他最是敬重如兄如父的司法長老,故而對越過大師兄而登上掌門之位的棲雲真人那是怎麼都看不順眼。師父如此,弟子更是如此,那素塵小兒竟將他早早看中的外門弟子折於滄國,雖說那是劉索之過,但素塵連勸解一番都不曾,擺明了不想給他面子。
他心氣不順,出言又諷:「掌教真人這麼多年就收了這一個弟子,如珠如寶地待著,卻依舊只是泛泛,便是掌教來了,我也要這麼說——」
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白天別說人,夜裡別說鬼。
司典長老話音未落,兩道身影便自殿外聯袂而來,一人清癯如樹,一人逸若朗風,分明就是被他掛在口中的掌教與大師兄。
司法長老落後掌教半步,進門抬眼一掃,司典長老立時就安靜了。
「掌教師兄怎麼來了?」丹芷長老放下茶盞,有些詫異地站起身,「掌教師兄離山,莫不是打算再收徒了?」
丹芷這般猜想實屬正常,再過三年,惡潮將至,金丹期弟子都須得出山,素塵天資雖好,但到底在螭獸一戰中傷了根骨,未來恐怕難挑大樑。
棲雲真人不置可否,他緩步踱來,淡聲道:「聽說塵兒在宗門大比上敗了?」
丹芷面上微詫,不明白掌教為何在乎這個,弟子比劍略有輸贏不是常事?以棲雲真人的性子,他實在不像是會在乎這些的人。
「可不是。」司典長老想到劉索就心氣不平,忍不住膈應道,「清嶼宗舉薦上來的弟子,天生劍骨之資,掌教若是有意,不妨收為弟子?」
「是嗎?」棲雲真人在殿前站定了,容色矜淡,不辨喜怒,遠遠望去竟有天高地闊之遼廣,恍如雲上人,「叫甚名字?」
他這麼說著,目光卻好似瞭然般落在了江荻身上,受他矚目,江荻當即單膝跪地,行禮道:「江城之子,荻,見過掌教。」
「你起來罷。」棲雲真人抬眸,一雙非人的金瞳流動著霞陽般的色彩,有如浸潤在湖溪中的太陽。
掌教的語氣很是溫和,不像是來討要說法的樣子。江荻心中暗鬆了一口氣,站直起身,但下一秒卻覺得頭皮一麻,一種寒至骨髓的恐懼直刺心頭。
與以往每一次遇險時的直覺不同,與素塵戰鬥時感受到的緊張不同,這種恐懼他感覺到了,卻什麼都做不了,做不到。
身子好像麻了,驚絕內門的劍技也使不出來了,他看到了一柄劍——輕描淡寫地出鞘,千山萬水也眨眼而過,最後緩緩地,落在他的頸上。
那劍勢有兩處破綻,一處是出鞘,一處是落下。仿佛刻意給他反抗的機會一樣,但江荻卻施展不出來,什麼都施展不出來。
因此,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劍,落下。
劍刃在他頸側劃出了一道淺淺的血痕。
眾人不知發生了什麼,只聽見掌門讓江荻站起,下一刻,掌教的劍便橫在了江荻的頸項上。
沒有人看見掌教的劍何時出鞘,又是何時將劍遞至江荻眼前,沒有人知道。
就好似從江荻站起到橫劍於此的整個過程都不存在一樣,整個世界都被取走了一秒。
死寂一樣的沉默後,眾人頓時譁然,司典長老更是拍案而起,怒聲道:「你這是做什麼!弟子技不如人輸了,你要替她找回場子嗎?!」
棲雲真人不理他,只是站在江荻面前,垂眸問道,「你可能接住這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