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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微上人發出了一聲短促、甚至是略顯倉皇的冷笑:「弟子在百年前曾試圖突破最後的瓶頸,意圖超脫這繁苦的世俗,真正逍遙五行之外。」
「你失敗了。」另一道聲音冰冷、無情,太過凌冽的聲音,落入耳中竟好似一柄緩緩出鞘的利劍。
「但我並非一無所獲。」屬於玄微上人的那道影子靠在了牆上,似乎知道自己已經走到了窮途末路,所以他破罐破摔,低笑,「若非如此,我怎會知道?」
「此世,根本無人可以飛升成仙——!」
「清虛守寂,根本就是非人之道!」
第322章 【第22章】天道眷顧者
狐遲陽第一次覺得五感太靈敏是件壞事, 否則也不會猝不及防之下聽見這麼要命的秘聞。
「清虛守寂」,這四個字乍聽之下沒什麼清奇,但修真界中經歷過那個由劍尊獨占鰲頭時代的人都知道, 這四個字便是劍尊立下的道。
因為劍尊從不弘揚自己的道法, 對開壇講道也不感興趣, 所以「清虛守寂」之道在修真界聲名不顯,就算有人聽過,也只是模模糊糊地認為這是無情道的別稱。
但實際上, 「清虛守寂」最初並不是無情道,或者說, 這個道義本身就並不僅僅只是無情道。
只是因為劍尊的修心之法太過嚴苛, 其中斷絕人世慾念的理念也太過極端,頗有將人塑造為「無形無情無名」的大道, 從而達到「運行日月、感悟天地、長養萬物」的境界。因其道法需要保持「湛然常寂」之心念, 又要明了「空」之意境, 所以才被修真界認定為是「無情道」的極意。
但是我輩修士,最初生下來便是「人」,而人, 又怎麼能——?
「人, 又怎麼可能沒有感情?」幻象中的玄微低笑, 他的生命似乎隨著血液的流失而一點點的消逝, 「從一開始,這便不是凡人該修的道法。」
「世人只仰慕您的強大,卻不知您所修行的道根本是永絕後路的道法。師弟不信,非要一搏, 結果便成了您劍下的亡魂, 永世不得超生。」
狐遲陽聽得心驚肉跳, 很想伸出爪子捂住自己的耳朵。畢竟從兩人的對話中便可以猜出那個和玄微對峙的人是什麼身份了。
「師弟一直很仰慕您,對您所說的一切都深信不疑。他本是個乖巧安靜的性子,結果一朝破障失敗,執念入心,您的道就成了他勘不破的心魔,逃不掉的劫數。」
玄微似是知道自己死期將至,便也將那些積壓在心中多年的鬱結一一說出,語氣平靜,卻也瘋魔入骨。
「弟子渡劫失敗,本該身死道消,但您知道弟子是如何苟活至今的嗎?」玄微捂著傷口,仰頭,如此問道。
「本尊不想知道。」劍尊如此殘忍地回答道。
「是,您當然不想知道。」玄微慘笑,「我們的故事,我們的一生,您都沒有興趣知道。因為您是飄在天上的雲,是比此世明月更遙遠的世外人。您收我為徒,只是因為我背負著這個世界某個階段的氣運。您在等待我之後的那位『氣運之子』,等待她踩著眾生的屍骨走至天光,成為此世天柱,萬世真仙。」
「胡言亂語!」劍尊低斥,雖然看不清兩人的神情,但其言語所透露出來的怒氣卻讓人不禁屏息,「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濕胎卵生,果真難以成道。」
「她是天道留給眾生的最後一線生機,你卻這般妄自揣測,害她至此。要論無情無心,本尊遠不如你。」
「夠了,本尊言盡於此。這便是你全部的遺言?」
玄微不再開口,劍尊也不願再廢口舌,他拔劍,結束了玄微的生命。
幻象只到此而已,山間的薄霧散而又聚,佇立在庭院外的人們卻愣怔許久,難以言語。
雖然只有寥寥數段對話,但是其話語中透露出來的消息,卻讓人心口驟然緊縮,背後冷汗津津。
玄微害死的氣運之子,他們已經知曉了這個最關鍵的情報,但隨著這個情報的顯露,一些更深的疑點便如同霧裡看花,露出了更為可怖的一角。
首先,第一點,玄微渡劫失敗——這件事時至今日都無人知曉,他們也不知道玄微到底是如何在天道的制裁下逃過一劫的。
第二,清虛守寂之道並非凡人修煉的功法?雖說從玄微這個罪魁禍首的口中說出的話語不足以信,但劍尊的話語中也透露出了相似的信息。
玄微提到了「世外人」,而劍尊否認了玄微對氣運之子的妄議,卻沒有否認這一點。而在言談中,雖無鄙薄之意,但劍尊的確說了「濕胎卵生」這四個字。
「……劍尊,並非人修?」佛子有些恍惚,佛家通曉三千世,但他從未想過,修真界的頂樑柱劍尊居然並非此世之人。
「……不管是不是人,反正肯定不是妖獸!」狐遲陽炸毛,四隻爪子揪扯著游雲散仙的頭髮,威脅地哈氣。
「如果氣運之子被玄微所害,那我們現在回去阻止,來得及嗎?」忘溯從剛才的震撼中抽離了出來,轉頭詢問幾位大能。
「恐怕不止那麼簡單。」游雲散仙摁著自己的頭髮,避免腦袋上的小金狐薅禿了他,「我們之前說過,此世歸寂之後,我們才得以從鏡中世回到現在世,對否?」
「是如此。」忘溯想了想,倒也明白了游雲散仙的顧慮,「您的意思是,氣運之子的身份特殊,因其本身是天道孕育出來的一線生機,而天道為了孕育氣運之子而陷入了沉寂,不可能再孕育第二位氣運之子。所以不管是鏡中世還是現在世,氣運之子都是獨一無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