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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望凝青知道,原命軌中的素塵一定很難喜歡這個弟子——這個城府肖似空涯,執拗又似素心的弟子。
原命軌中的素塵會收下向寄陽這名弟子或許是出自棲雲真人的命令,她不知道棲雲真人的謀算,卻對這個得到師父注視的孩子感到嫉妒與恐慌。
而實際上,棲雲真人的秘密也從未對任何人訴說,哪怕是望凝青,也只是從他的隻言片語以及對未來的預知和推算之下得出那個殘酷的真相。
原命軌中的棲雲真人可能……未能飛升,這個沉默背負一切的正道魁首,最終或許是為了壓制百首妖鬼圖,在氣運之子長成之前便化為了妖魔的養料。
——歷代的天樞派掌門,都是「天柱」誕生之前的「人柱」。
十年,又十年,望凝青能感覺到殘缺的神魂日漸充盈,同時也分擔了一部分反噬讓百首妖鬼圖不至於完全失控、將「人柱」啃食殆盡。
在這場無聲無息的戰鬥里,棲云為她扛下了風雨,而她也在支撐著棲雲。
隔著仙府上的道道仙禁,她與棲雲沉默相對。縱無言語,亦在交心。
倒不是為了什麼功德與大義,只是有些事必須有人去做,而他們恰巧有這個能力而已。
望凝青低頭,看著袖上斑駁的血跡,她淡然地撕下這一段袖管,隨手丟進一旁燃燒的火盆里。
她半張臉隱在明滅不定的火光之中,緘默不語。
深夜,踏著暮風歸來的向寄陽望著倚雲閣中未熄的燈火,忍不住眉頭微擰。
「掌門還未休息?」他看向迎上來的管事弟子,語氣冰冷一如三尺寒冰。
「是。」管事弟子也早已習慣了自己侍奉的金丹真人不喚「師父」反喚「掌門」這樣生疏的稱謂,恭敬地回答道,「掌門日理萬機,已有數月未曾休憩了。」
向寄陽聽罷,眉頭皺得更緊,他步伐一轉,正想朝著倚雲閣而去,卻見不遠處的燈火倏地熄滅了。
「真人。」管事弟子連忙攔住他,不讓他朝著倚雲閣而去,「掌教有令,讓你自去歇息,待得明日再去匯報任務結果。」
向寄陽抬頭看了一眼天邊的圓月,眸色微深:「……又是月圓之夜。」
月初與月圓之夜對於掌門而言似乎有特別的意義,在這兩個特殊的日子裡,掌門會揮退所有管事弟子,不見任何人,不知去往何處。
但也沒有回自己的府中休憩。
心中雖然困惑,但向寄陽並不是喜歡打探他人隱私的性子,更何況自己的這位師長,簡直渾身上下都寫滿了秘密。
回到自己的房間,向寄陽放下了劍匣,脫下了外衣。將早已被鮮血染頭的內衫焚毀,看著鏡子中高挑勻稱卻布滿傷痕的軀體,忍不住又一擰眉。
這次下山,他遇見了一名奇怪的老者。不僅攔住了他的路,還神神鬼鬼地跟他說了一些沒頭沒尾的話語。
什麼「不要忘記自己的名字」、「不要相信你的師父」,之後那老者還遞給他一枚令牌,說「隱靈村」的人都在翹首以盼、等他回去。
「……莫名其妙。」
無父無母的魔族混血,哪裡還有人等他回去?就算有,他又為什麼要鋌而走險,讓自己如今的生活變得不再穩定?
向寄陽將令牌丟進粟米珠的深處,不再理會,為了尋求那些虛無縹緲不知道存在與否的溫情而放棄自己已經握在手中的東西,簡直是再愚蠢不過的事情。
第103章 【第32章】冰山女掌門
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山不來就我, 我便來就山。
向寄陽並不想找回自己的過去,但他的過去卻不依不饒的找上了他。
扎著花辮的俏麗少女,頭髮烏黑油亮, 眼睛炯炯有光, 笑如山花一般爛漫, 腳步如踏雲一般輕盈,見她便如見山澗邊覓水的小鹿, 我見猶憐,風姿楚楚。
向寄陽被這個名為「流螢」的少女纏上,一開始還覺得有些莫名,直到對方說出「隱靈村」三字, 他才驀然驚覺是自己的過去找上了門來。
他沒有料想到對方是如此的執著,擺明了被他拒絕的事還不死心, 居然還派出一人混入天樞,並且成了外門弟子。
「你不要跟著我。」向寄陽被她纏得有點鬧心,不知道少女哪裡學來的一手鬼魅身法,不管出入何處都如入無人之境, 居然連結界都擋不住她。
「尊主,您就跟我們回去嘛。」流螢心性懵懂,卻還是甜滋滋地笑著,「村長說了,您是我們的尊主,跟天樞派有不共戴天之仇, 你留在這肯定會受欺負的。」
向寄陽原是不想理她,聽見這話卻忽而一頓,冷聲道:「什麼不共戴天之仇?」
「尊主的爹娘,以前的兩位尊主就是被天樞派逼死的啊。」
雖然是死在魔族的手裡, 但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哪裡還有人記得源頭呢?
比起需要「教化」、需要「化解」矛盾的魔族,隱靈村的百姓們記得更多的是同胞的排斥與迫害,再沒有什麼比一心想要改變困局卻不被同族理解更痛苦的事了。
「村長爺爺說了,天樞派的掌教是不可能對尊主好的,掌教最痛恨魔族了,女尊主當年還是掌教的師妹呢,掌教還不是說殺就殺。」
流螢渾然不知自己說出的話何等傷人,幾乎是碎了他人此生全部的信念,將一顆心來回反覆地碾:「如果掌教知道尊主的身份,一定也要殺尊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