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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本該。
哪怕氣運之子被自己一手栽培出來的大徒弟殺死, 銘劍仙尊心中除了「功虧一簣」的惱怒以外,也並沒有對氣運之子本身產生任何的憐憫。
他甚至沒有第一時間就去找她。
玄微殺死了氣運之子, 修復並開啟了默妄當初沒能完成的血祭大陣, 本就是天道延續的氣運之子成為了最好的祭品。
雖然因為銘劍仙尊及時出關導致血祭陣法未能完成, 但氣運之子的死亡引動了天地亂象,也讓原本有跡可循的天機變得無比紊亂。
兩弊取其輕,比起靈魂不知落至何方的氣運之子, 銘劍仙尊選擇了先平定天地亂象。
那時候的銘劍想法很簡單, 磨刀不誤砍柴工, 理清了天機,才更容易找到氣運之子零散的魂魄。再則, 他相信被天地所鐘的氣運之子熬得過這一劫。
然而, 銘劍仙尊沒有想到的是,氣運之子失去的不僅僅只是生命,伴隨著那一劍消散流逝的,還有她自身的氣運與立世的根基。
她的命格在破碎後變得殘缺不齊, 但是天道沉寂前賦予她的使命卻沒有隨著生命的逝去而一同消失。
——這便意味著氣運之子背負著救世的宿命,卻沒有與之相配的實力與氣運。
而在她死去之後,她的形魄便隨著的死亡而消散得一乾二淨,僅剩一縷沒有憑依的命魂還在世間痛苦地掙扎、悲哀地喘息。
這一縷殘燭般的火焰淪落到了魔界, 被魔修們看中,投入了天地熔爐,成為了造日計劃中最為重要的那一縷燈芯。
在那之後,那個名為「安青瓷」少女在無人知曉的地方獨自一人熬過了慘無人道的蛻變,最終完全地喪失了自己。
「所以,才會有千年前與我相遇的安青瓷,才有後來擁有黑日的魔界與擁有藍月的妖界……」冥鳶魔尊只覺得渾身發冷,咬在牙關中的字幾乎無法串聯成句。
「可是,閣下,玄微上人的失控分明是……」佛子緊抿嘴唇,他不擅長指責他人,但知道這段過往,誰能不為銘劍仙尊的無情而感到齒冷?
而性情衝動的狐遲陽已經不顧眼前之人是他極度恐懼的劍尊的化身,語氣很沖地喊道:「為什麼不第一時間去救她!你不是為她而來的嗎?!」
「本尊不否認,這是本體的錯。」平微道君並不否認這一點,他甚至面帶憐憫地頷首,鄙夷那個因為不願直面弟子的屍骨而遠避天外的人,「他一直都太想當然。」
清濁大千世界是銘劍接手的第一個任務,他從沒當過人,自然也不知道如何去對待別人。
談不上傲慢,只是有些事情在心上無塵的天人看來都是無關要緊、庸人自擾的小事。
就像銘劍仙尊以為玄微默妄遲早能看清自己的道、走出自己的路一樣,他在氣運之子身上犯了同樣致命的錯誤。
安青瓷魂魄不全、命格有缺,還想要作為人而活著,她就必須破而後立。
這個女孩本身也不是會坐以待斃的性子,所以等到銘劍仙尊空出手來,她已經在這條荊棘路上走出太遠了。
「……她想捨棄自己身為氣運之子的宿命?」冥鳶魔尊神色僵硬地聽著平微道君的述說,只覺得那令人窒息的弱水再一次漫過了頭頂。
「不。」平微道君垂了垂眼帘,否決道,「她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她的魂魄與此世的命理息息相關,平定了天地亂象,她才能得到一絲喘息的餘地。」
非要形容的話,那時候的氣運之子就如同被人扼住喉嚨的稚子,無力反抗,只能想盡辦法掙扎,才能從那雙鐵手中掙出一絲活動的間隙。
安青瓷靈魂殘缺,被投入天地熔爐中的恰好是她的命魂,為了帶冥鳶衝出牢籠的束縛,她的命魂沾染了冤孽之氣形成的弱水。
於是,有了佛子悲懷在三途河川中所見的那一幕。
「本尊找到她時,她的命魂已經被天地爐中的冤孽之氣侵染,背負了不屬於自己的仇怨與業障,墮落成為了厲鬼。」
平微道君彈了彈指,清寂山上的風景再次發生了變換:「她當時孤身一人前往三途川,是為了渡化那些與自身命魂糾纏在一起的冤魂厲鬼。」
然而,那時候天地已經出現了陰陽逆生的異象,想要渡化鬼魂便必須打開鬼門,可鬼門一開,巴子別都中的生魂都將消散於忘川。
安青瓷別無選擇,繼雙目化日月之後,她再次獻出了自己的肢干,於三途川上架起了牽連陰陽兩界的橋樑,引佛子入局,讓他帶走那些生者的魂靈。
「……後來呢?」一直沉默的游雲散仙突然問道。
「後來——」平微道君平靜地回頭,看著白霧漸升的清寂山,「後來的事,由天道告知於爾等吧。」
「這也是本尊要你們做的第二件事。取回她的骨後,於她誕生之日——」
平微道君說了什麼,游雲散仙沒能聽清,那人的聲音和身影隨著濃霧的匯聚消散遠去。
隨即,冷冷寂寂的清寂山上突然颳起了一陣強風。
一聲如哨般的風響,眼前的白霧驟然散去,那道人影再次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您剛剛說……」游雲散仙想要追問,話語尚未出口,他便意識到不對之處而抵住了舌頭。
只見遠處盛開金蓮的池塘邊站著一道修長的身影,那人的背影與平微道君一般無二,卻從一身焰紋玄衣換作了白鶴飛雲的銀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