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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宋將軍是楚國無論如何都想毀掉的『天』。」慕容辰道,「宋將軍憂心打草驚蛇,但那些人又何嘗不是畏懼著宋將軍?他們這麼多年來都只敢龜縮在暗處,不也是畏懼驚擾了盤踞在冷宮中的睡獅?是眾卿家不明白,宋將軍一直是籠罩在燕國上空、守護著這片江山社稷的天。」
朝臣們陷入了沉默,燕楚之戰距今已經太過遙遠,沉浸在安樂窩中的人早就忘了當年兩國交戰時鮮血淋漓的慘烈。
「宋將軍以自身為餌,也是因為她明白,比起父皇,楚國人最想殺掉的其實是她。」慕容辰握住瞭望凝青的手,垂眸道,「一旦有可乘之機,哪怕只是蜘蛛絲,那些人都會不顧一切地伸手去抓,因為神明一樣的宋清婥,是燕國的守護神,也是他國的渡不過的心魔。」
「她為燕國付出了一切。」慕容辰喃喃地道,他不敢去看掌下血肉模糊的傷口,他覺得自己眼中有淚,可他的語氣平靜依舊,甚至透著一絲冷冽,「青春、健康、婚姻、歲月……她本可以有更幸福的一生,可她卻選擇了最艱難的一條路。」
「眾卿家是想說『後宮不得干政』還是想說『牝雞不可司晨』?可這世上又有幾人能做到宋將軍這等地步?」
「眾卿家與孤一樣,都被宋將軍保護著。再說那些迂腐之見,眾卿家不會覺得愧怍嗎?」
「還是說,眾卿家覺得宋將軍一手教導出來的孤也是婦人短視、難堪大任?」
「陛下!」這大概是向來謙和的太子說過最誅心的話語了,此話一出,一旁的朝臣便齊齊跪了下來,,「臣等絕無此念!」
慕容辰雖說剛剛登基,但其實他參政已有五年,攝政已有一年,早已積威甚重。此時不過是不咸不淡地敲打了一番,便已讓朝臣們背生冷汗,心慌不已。靈貓看著這一幕,不由得在心中感慨,氣運之子到底是氣運之子,即便沒有宋清婥,他毫無疑問也能坐穩這片江山。
這一局,又是他們輸了。
「尊上……」
「別慌。」或許還能垂死掙扎一下呢?
望凝青閉了閉眼,默默地調息,等到身體恢復些許氣力了,她毫不猶豫地睜開雙眼,給了慕容辰一個巴掌。
徒弟不聽話就該打。
「啪」地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驚得四下針落可聞,望凝青掙開慕容辰的束縛,勉力站起身,用手背拭去唇角的血跡,眉宇間儘是泠泠的冷。
「你說夠了沒有?」望凝青橫劍直指慕容辰的眉心,語氣透著十足的不近人情,「不要再自作多情了,本宮絕無可能效忠楚國餘孽。當初之所以收你為徒,是因為你欺瞞本宮,自稱七皇子,若知道你是賢妃之子,本宮決計不會收你為徒。」
眾人心中一驚,沒料到廢后與陛下居然還有這樣糾葛的往事。
「是,我有錯。」慕容辰俊逸的臉龐紅了一片,可他神情卻很是平淡,「初遇時的一念之差以至於犯下了無法挽回的過錯,之後的十數年間,我因為貪戀師父的溫柔而心生膽怯,像個懦夫一樣一錯再錯。但正是因此,我不能在繼續錯下去了。」
慕容辰一聲不吭,噗通一下跪在瞭望凝青的面前。
「師父,十數年前,我為自己的出身而忐忑不安之時,您曾告訴過我,我是您的弟子,只有這一點,是天塌下來都不會變的。」
「那時起,我便已經決定了。」慕容辰忽而間抬手,用力地握住瞭望凝青的劍刃,鮮血立時湧出了指縫。
「我既不是燕國的皇子,也不是楚國的皇子,我只是師父的弟子。」
慕容辰將劍刃架到了自己的脖頸上,眾人立時倒抽了一口冷氣,唯有他神情不變,沉靜如故。
「再造之恩,十世難償,我欠師父的,這輩子都換不清了。」
「師父這一年來一直都有在培養七弟吧?七弟雖說懶散,但也並非不可造就之才,只要有師父在,想必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請師父動手吧,斷送楚國最後的血脈。」
……
該說徒弟肖似師父嗎?望凝青冷靜地想。
愛上師父這點也是,偏執這點也是。
望凝青凝視著慕容辰的眼眸,她知道他並非玩笑或者試探,但正是因此,才讓她覺得諷刺。眼前的人知道「宋清婥」憎恨楚國餘孽,因此即便掌控了全局,也依舊不動聲色地推波助瀾。他並非「無情」,而是太過「專情」,並且,用錯了地方。
他毀了楚國最後的火種,只為了「償還」這份「再造之恩」。
「尊上,我們不能動氣運之子的……」
「我知道。」
望凝青緩緩吐出一口鬱氣,垂眸望著那雙過分認真的眼睛,半晌,才淡聲道:「你可知那柄劍的名字?」
慕容辰微微一怔,他想起那柄刻著他名字的佩劍,一時無措:「不知。」
「慧劍。」望凝青近乎漠然的說著,她滿身血污,形容狼狽,但那一身出塵脫俗、風靜天高的氣質,令她凜然恍若下一秒便要御風而去的仙,「一斷煩惱,二斷,三斷貪慎。那是出師之劍。」
望凝青往回抽劍,慕容辰怔怔地放手,劍刃上染滿了他的血。
「本宮說過,本宮不曾收楚國餘孽為徒。」
她語畢,一劍抹了脖子。
第71章 【第22章】番外.君似7江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