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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楚奕之起身行禮,一隻冰涼的手已經摸上了他的頸側,微微一摁,楚奕之只覺得脊骨一麻,一時間動彈不得了。
「莫要驚慌,本宮只是來看看。」楚奕之聽見低柔婉轉的女子聲音在耳邊輕喃,他那個兩年間聚少離多、相見亦無多少歡喜的妻子這般說道,「駙馬若是出聲,驚擾了他人,亂了賞花的興致,豈非辜負了大好的春光?」
楚奕之說不出話,卻聽公主的聲音慢條斯理地道:「聽說二郎去了邊關,小弟又準備從商,想來心中應該各有打算?」
楚奕之心頭一涼,四月的驕陽那般燦爛,灑在身上那般的暖,可他卻如墜冰窖,冷得指尖都在發顫。
長公主冰涼的手指正摁在他頸側的脈搏之上,窺伺著他失序的心脈,楚奕之極力想要讓自己冷靜下來。他忍了又忍,只能抬手抓住她的手指,用力攥在掌中,低聲道:「公主,莫要戲弄在下。」
楚奕之對她的問題避而不答。
望凝青也不準備深究,她來這裡,與其說是威脅,不如說是為了給楚奕之提個醒。楚家君子太過端方,楚家麼兒倒是天資聰穎,可惜年歲小,行事還不夠油滑。因為這宗親事的緣故,望凝青和楚奕之有著天然的立場,但因為容華公主納男寵給駙馬沒臉,楚家在安都王的眼中也有拉攏的價值。楚家暗地裡投了袁蒼,明面上卻還在跟安都王打太極,但望凝青知道,那個老油條耐性沒那麼好。
楚家掌管戶部,是因為他們極其擅長理財,這麼一大塊肥肉當然人人都想咬一口,包括王項。
原定命軌中,楚家也是明面上假意投靠了王項,實際私底下幫扶著袁蒼。但可惜如今命軌已改,王項和容華公主二分朝廷,王項權勢不足,自然更加多疑,這一次就是因為楚家那邊走漏了風聲,要不是望凝青出手快,袁蒼恐怕就要暴露在王項的面前了。
經此一事後,望凝青覺得楚家還不如暫時投靠她,反正她和王項都是皇室中人,等蒼國得勢後都是要死的,投靠哪個都一樣。
望凝青垂眸望著楚奕之,她知道楚奕之是君子,但也知道楚奕之恨她。她打聽過,楚家老爺子對這個曾孫最為親厚,從識字開始就帶在身邊自己教,當時楚老爺子藏起來的那份名單,十有也是想要給楚奕之的,可惜那時楚奕之被派往了外地,一時半刻趕不回來。楚老爺子死了,死相還那般悽慘,要說楚奕之心中沒有恨,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這麼想著,望凝青就安心了,從府里的林陌深到駙馬,她算是把氣運之子得罪到死,一個車裂總歸是逃不過了吧?
望凝青的手被抓著,正想再敲打幾句,那邊廂的蕭瑾卻恰好回頭,見好友身邊站了個戴帷帽的女人,登時一愣。
蕭瑾心有千秋,很快便猜出瞭望凝青的身份,他偏頭思忖了數息,卻是隨手摺了一枝花,溫和地打發了身邊的追隨者。
「長公主殿下,貴安。」
華京第一公子穿花拂柳而來,意態閒懶,從容恣意,是多少閨中少女午夜夢回時的憧憬。
蕭瑾行了禮,不卑不亢,挺拔清癯,當真缺一分則少骨,多一分則倨傲,矜貴得恰到好處。
蕭瑾過來解圍,望凝青卻是準備走了,這蕭瑾是蒼國未來的丞相,是她不能動的人,但是這個人卻偏偏精明得很。
望凝青不想在無關要緊的人身上白費功夫,就像她在皇帝面前巧笑嫣然,面對下屬時卻連個表情都欠奉一樣,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會被人稱作「喜怒無常」。蕭瑾不在望凝青的計劃範圍之內,她不準備招惹他,以免橫生是非。
蕭瑾將那一枝杏花插進了桌上的花瓶:「蕭某不願錯過這四月之景,故而設宴,長公主殿下若有雅興,不妨共賞。」
「免了,本宮只是見駙馬在此,故而過來叨擾幾句罷了,不必聲張,莫讓他人知曉。」
容華公主轉頭望向駙馬,帷帽擋住了她的臉,語氣聽不出半分喜怒:「駙馬可願為本宮折一枝杏花?」
楚奕之沉默不語,他自然聽出了公主話中的深意。
「殿下若是喜歡,不妨取這枝去。」蕭瑾斂袖,極為溫文地道。
「不,本宮就要駙馬親手去折。」
楚奕之心中嘆氣,終究不願讓好友為難,只得道:「為公主折花,在下自然願意。」
這般說著,他便站起身,朝著容華公主伸出手:「殿下可願隨我一道前去?」
望凝青心知自己對不起駙馬多矣,便也不在蕭瑾面前拂他面子,頷首同意。
公主要去,身為東道主的蕭瑾自然不能不跟隨在後,三人便徑直走向了杏花樹林。
「那位娘子又是何人?怎生與大兄這般親近?」
遠遠望見這一幕的蕭媛心中詫異,她是蕭瑾之妹,華京頗有才名的貴女,與兄長之間的關係很是親厚,卻是不曾見那清疏溫文的長兄對哪位女子有所不同。見身邊的婆子答不上話,她想著兄長格外寬待的女子定有不凡之處,便提著裙子朝著他們的方向追去。
「欸,娘子,你帷帽歪了!」婆子連忙跟了過去。
楚奕之折了一枝白杏,用手帕包了才敢遞給容華公主,免得粗糙的樹皮磨破那嬌嫩的掌心。
拿到杏花的公主也很滿意,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得到了駙馬的「投誠」,便準備抽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