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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幫你叫侍女?」久我蓮半跪於地,只有這樣, 他才能看到少女的眼睛。
「不。」竹內青子沒有表情的五官精緻而又文秀,些微的陰鬱襯得她更像一個木偶娃娃,「會挨罵的。」
身為白川彩子的影子卻冒然接觸了外男,這種事情是不能輕易善了的。倒不是顧慮白川彩子的心情,主要是白川家主知道了絕對會大發雷霆。
那些教習禮儀的女房會用優雅委婉的詞彙說著天底下最刻薄惡毒的話語,侍女們會對她品頭論足,竹內青子也會受到更嚴格苛刻的監管。
望凝青代入了一下竹內青子的心情,覺得她必定不會為了勾引久我蓮而犧牲這麼多,畢竟她的目的是讓白川彩子難過,又不是讓自己難過。
估摸了一下傷勢,覺得自己休息一會兒就可以自己回去,不由得抬頭看了久我蓮一眼,眼神流露出些許的困惑,仿佛在問「你為什麼還在這裡」。
她已經打算暫時收手,不勾引這個人了,所以他可以哪裡涼快哪裡待著去。
「請稍等片刻。」久我蓮說著便起身遠去,留下竹內青子一人待在庭院的長廊里。
望凝青沒管久我蓮的去向,只是忍著劇痛揉開了腳踝處的淤青,回房後再上點藥,睡一覺傷勢也差不多能好。
休息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差不多可以了,望凝青便散下長發,用髮帶捆住木屐,用手提著便打算回房間去。
「請等一下。」淬不及防之下被人抓住了手臂,過於熟悉的情景讓兩人都忍不住怔了一下,久我蓮下意識鬆開了手。
然而扭傷了腳踝的望凝青根本穩不住重心,朝後一倒便靠進了久我蓮的懷裡,撲鼻而來的橘枝與檀木的氣息,清淡卻令人安心。
「請坐好。」久我蓮見這少女受傷了還不安分,語氣頓時透出了幾分嚴厲,「你是想傷上加傷嗎?」
他手裡拿著一個藥箱,顯然方才是回自己的院子裡取東西了。
誰知道他一回來就看見竹內青子單腿著地打算蹦著走,那副不對他抱有任何期待的樣子讓大陰陽師忍不住懷疑,自己難道看上去很像那種會對受傷的女士置之不理的人渣嗎?這個發現實在讓人受打擊。
將竹內青子摁坐在走廊的台階之上,久我蓮這才舉起她的腳踝查看傷勢,發現淤青已經被揉開時,眼神凝了凝。
顯然,並不是他真的看上去人品有問題,而是這個女孩本身就不認為他人會對她抱有善意。
常年與妖魔鬼怪戰鬥,受傷也是家常便飯,久我蓮很清楚獨自處理這樣的傷勢要有多強大的忍耐力。
久我蓮沉默,給少女包紮上藥,耳邊卻突然拂過濕暖的吐息。
「別動。」
覆在耳邊的手制住了久我蓮條件反射的抗拒,坐在台階之上的少女微微俯身,披散而下的墨發如同冰冷的黑河,落在久我蓮的肩上,似一掬蜿蜒流淌的水。
單膝下跪的公子,微微俯身的少女,兩人靠得極近,乍一眼看過去仿佛是戀人在交換一個親昵的吻。
咔。久我蓮聽見不遠處傳來枝折葉斷的聲音,隨即倉促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他回頭,只看見重重樹影間一閃而過的紅影。
沒等他想明白,眼前的少女卻突然直起身,意味不明地看著紅影遠去的方向,笑了。
容貌精緻秀麗的少女,笑起來不說春光明媚,至少也該是甜美可人的。但眼前少女笑起來卻仿佛淬了毒,滿滿的都是惡意。
「抱歉,利用了你。」她甚至還溫情款款地道歉,陽光落在她的眼睫之上,光影明滅不定。
久我蓮語氣冷了冷:「利用我?」
少女又笑,如艷麗的山茶,如怒放的罌粟,眼中的惡意肆無忌憚,毫不遮掩。
「我有一個怨恨的人,恨不得她死。」
「但我發現,從她身邊奪走你,於她而言,大概是比殺了她更痛苦的事。」
……
演戲讓人犯困。
代入竹內青子狠狠地刺激了一把白川彩子之後,望凝青得到了久我蓮一句「我不屬於任何人,也不會被任何人奪走」的回覆。
同時收割了兩位氣運之子的惡感,雖然出師不利,但結局美滿。
回到房間,一如預料之中的沒有晚膳,想也知道,白川彩子能吃得下飯才是怪事。
入戲的感覺有些微妙,那種微微燒灼的感覺陌生而又新奇,雖然是第一次嘗試,卻引發瞭望凝青的諸多思慮。
顯然,人時常被感性驅使,有些事無關對錯,無關是非,卻會因此生出愛與怨。
「並不是因為這件事是『合理』的,就能將其視作『正確』且毫不生怨。」
就像白川彩子和久我蓮,白川彩子暗戀久我蓮,兩人並非正式的男女關係,但在看見竹內青子和久我蓮親昵時,她還是會因此而傷情。
竹內青子也是同樣的道理,她難道不清楚白川彩子的無辜?下令設立影子的人是白川家主,但她依舊無法自控地對白川彩子生怨。
「原來如此。」
望凝青思忖,她無法與他人共情的原因便在於她太過注重是非,對於別人而言,合理並不一定合情。
「都說妖怪是人心長出來的惡念,你這算什麼?」
竹內青子的庭院裡多出了一灘灰色的水,在假山園景的蔭蔽之下,太陽都照射不到的角落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