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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散人厚愛, 素塵已決心畢生侍奉天樞,無意他途。」望凝青冷冷地應了,「更何況晚輩修的是無情道, 道不同不相為謀,謝過散人好意。」
望凝青不留絲毫情面,按理來說被人這般拒絕,以玄石散人在修真界中的地位本該見好就收,不要跟晚輩一般計較才是。
但很可惜,他收不了。天樞派掌教素塵已經是他最後的一線生機,縱使跟天下第一仙宗撕破臉面,他也在所不惜。
「……素塵掌門倒不必忙著拒絕。」玄石散人身居高位,垂首下望,「棲雲閉了虛寂關,算是與凡塵斷了俗緣,沒他庇護,素塵掌門這些年想來過得殊為不易。」
這話已經算是明示了。望凝青立時眸光一利:「不勞散人操心。」
眾人聽著兩人的對話只覺得雲裡霧裡,玄石散人卻是嘆了一口氣,他起身從高位走下,一步一步走到近前來。
隨伴一旁的空逸幾乎是下意識地上前一步,將師姐護在身後。直面散仙威勢讓空逸的面色微微發白,但他卻沒有退開。
此次前來的分神期長老只有空逸一人,雖然已經是能被人尊稱一聲「大能」的修士了,但空逸依舊擔心自己無法從散仙的手中護師姐安然無恙。
好在玄石散人也沒強求,他暗自思忖,目光落在望凝青的臉上。
到底是散仙,雖然未能堪破棲云為弟子捏造的幻相之下的真顏,但玄石散人卻能看出她戴著一張栩栩如生的假面。
什麼樣的臉非得藏起來不可?而且還特意捏造了這麼一張不討喜的假面?細想一下棲雲那冷麵無情的行事作風,真相便差之不離了。
「純陰之體,姽嫿之顏。」玄石散人沉默了一瞬,「棲雲倒是將你藏得好。」
一語震驚四座。
有人面上難掩錯愕,猛然仰首望來;有人則近乎失態地從席位上站起,帶倒了擺滿靈果的案幾。但所有人的神情都如出一轍,震驚混雜著難以置信。
純陰之體,那一旦現世便勢必引起天下大亂的魔性體質居然在世人眼皮子底下藏了這麼多年,還混成了正道第一仙門的掌門人。
說句難聽的,邪道修士都是幹什麼吃的?這四捨五入就是放跑了一位邪道至尊啊!
這就堪比佛教弄丟了佛子,道教沒能留住道子一樣,都是滑天下之大稽的醜事。
靈貓瞠目結舌,沒想到玄石散人會用這般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來揭穿尊上的秘密。
要知道,此話一出,便算是變相承認了他是打算借爐鼎渡劫,行此邪門歪道,就算他貴為散仙也會被千夫所指。
空逸甚至已經聽不下去、拔劍出鞘了。
「本座的身份修為也不算折辱了你,何必如此抗拒?」玄石真人是真的感到不解,「本座是真心想聘你為道侶,共同謀求長生,若本座渡過此劫,必會一心護你。」
「純陰之體修道不易,更何況你不曾走那合歡之徑?如你這般倒算是鐵骨錚錚,但這些年來為了隱藏自己,想必吃了不少苦頭吧?」
「稀世的容貌不得不藏於刻薄寡情的面相之下,而不走合歡之徑的修士想要壓制純陰之體,除了日日放血令陽氣入體,還能有什麼法子呢?」
玄石散人說著,言辭似有三分憐愛,在了解了素塵的過往之後,他是真的有些喜歡,並非虛情假意。
「先前本座也聽說了,素塵掌門因天資修為之故在宗門內備受非議。」玄石散人掃了一眼天樞派中瞠目結舌的諸多弟子,面色微沉,「一群鼠目寸光之輩,只妒忌你表面光鮮,卻不知你為此付出了多少心血。純陰之體不依賴合歡之法修至元嬰,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都不為過,你拼搏至此,卻還要忍受鼠輩的閒言碎語。」
隨同而來的天樞弟子被玄石散人目光一掃,不由得心虛氣短地低下了頭顱,滿心都是震撼無措,不知應當作何言語。
「你我結為道侶,本座自會護你長生無憂,天下間再無人膽敢欺你。你不必再藏匿自己的真容,不必再忍受庸人的非議,那些棲雲無法為你做的,道侶可以。」
玄石散人說得誠懇,平心而論,修仙之人就沒有貌丑的,玄石散人也是如此。他外表不過而立,眉發皆白,卻反而顯得仙風道骨,面貌清癯。
但再如何情真意切,在望凝青面前都不過是礙眼的沙石:「謝過散人美意,但素塵煎熬至今,不是為了作他人嫁衣。」
言下之意便是承認了。
這回震撼的可不止是自家人了,一些與天樞派有過往來的宗門都忍不住心中發顫,望著天樞掌門的目光仿佛望著非要修佛的天魔之體。
天樞派掌門是個純陰之體,而且還不依靠合歡之道修至元嬰,正如玄石散人所說,那是想一想都能猜到何等慘烈且痛不欲生的事情。
她一定吃了很多苦,一定遭遇了許多磨折。又是何等堅毅的道心,才能在陰氣與慾念的折磨之下跋涉至今?不屈服,不放棄,一路咬牙,砥礪前行。
比起那些空喊著「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修士,如此壯舉才是真的做到了「逆天改命」。
玄石散人也知道自己是強人所難,但被拒絕,他反而對眼前的女子真的上了心:「素塵掌門可知曉拒絕了本座,日後會橫生多少禍端?」
「拖您洪福。」若不是玄石散人曝光此事,哪裡還會有日後之禍?真是冠冕堂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