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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多次提出請願後終於被獲准登上清寂山的安如意滿心歡喜,她沒有御劍,而是遵照清寂山一貫的規矩,自萬丈冰崖的底部徒步跋涉,走向清寂山巔。
對於僅僅只是引氣入體、卻還沒有徹底從肉體凡胎中蛻變的築基期修士而言,這無疑是一條坎坷艱難的道路,但是安如意倒沒覺得苦楚。
憑藉著一腔思念與一口不甘服輸的心氣,安如意當真爬上了清寂山。然而映入她眼帘的不是那距離紅塵最高最遠的天光,而是一人孑然而立的背影。
在看見那個背影的瞬間門,安如意只覺得心臟被尖針刺了一下,又酸又軟,胸腔內熱血滾燙。
安如意也不知道為什麼,玄微上人明明是當世修為最高的大能,可他身上最打動她的卻是那張破碎後又強行彌合、故而搖搖欲墜的孤獨感。
安如意是個理性的人,她知道怎麼做才會對自己更好。但是對於愛上玄微上人這件事,她有些意外,卻又不是那麼意外。
偶爾的偶爾,她會情不自禁地想要問他,師父啊,我們上輩子是不是見過?
這聽起來像一句拙劣的搭訕,但安如意是真的覺得,自己和玄微上人前世曾經見過。
「師父……」爬上萬丈冰崖的安如意早已精疲力盡,她模樣狼狽,卻還是忍不住撩起鬢邊的散發,朝著回首望來的人露出一個笑。
她笑,玄微上人卻不笑。他眉眼冷冽,神情冰冷,即便是面對自己唯一的弟子,淡漠的眼眸中也沒有什麼溫度,只是淺淺地頷首:「隨我來。」
安如意覺得自己早該習慣的,但看著他這般無情,還是忍不住心中一酸:「是。」
安如意垂著頭隨著玄微上人走入庭院,她有些意外地發現這寒冰般難以融化的男人居然有溫情的一面,院中的擺設清雅怡人,很有「家」的感覺。
家?安如意突然有些茫然,她看見玄微上人走至長廊之下,突然轉身看向她。那居高臨下的姿態與莫測的神情,第一次讓她感到陌生而又可怕。
「……師父?」安如意不知怎的,胸腔內沸騰的熱血忽而一涼。她想要勾起唇角,卻只露出一個艱澀的笑。她這才感覺到,清寂山真的太冷了。
「我問你。」玄微上人沒有自稱「為師」,曾經月下相擁時似有幾分溫情的暖意自他眼中褪去,他又是初見時那高高在上、仿佛魂靈不在人間門的仙人了。
「這個問題,你要如實回答。不可說謊。」玄微上人的一隻手覆在了腰間門佩劍的劍格上。
「仲冬月壬葵日所生,你究竟是壬日,還是葵日?安青瓷究竟是壬日,還是葵日?」
安如意哽了一瞬,她沒想到玄微上人問的是這個。
「我……」安如意想說自己是壬日所生,她下意識地想要報出那個母親反反覆覆要求她背下來的生辰八字,但是她張了張嘴,卻仿佛舌頭被凍僵了一般說不出口。
她看著玄微上人摁在劍柄上的手,忍不住齒關輕顫,縮了縮肩膀:「……您想殺了我嗎?」
玄微上人沒有回答,他只是用那樣冷冽冰寒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安如意也不知道,到底是他意圖出鞘的劍讓她難過,還是他此時的目光更讓她感到心碎,她的意志籠罩在這種堪稱磨折的凌遲中,在沉默里一點點地崩潰。
「我……」她為自己的猜想而感到腿軟,幾乎是站立不住地癱坐在地上,「我……我不知道……嗚,我不知道。」
安如意捂著臉,忍不住崩潰大哭了起來:「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母親說仲冬月壬辰日是我的八字,她叫我一定要記得這個八字,就像那枚玉佩一樣莫失莫忘。」
「她告訴我,不管將來會遭遇什麼,面對什麼,哪怕跌落至泥潭,我都能迎來轉機和希望。」
「我是想相信母親的,我一直都是相信她的。可是,可是……」
清寂山的風雪太冷,就連滾燙的眼淚都在掉落眼眶的瞬間門凝結成珠,滾落在地上。
但那個在安如意眼中既強大又孤獨、冰冷卻也溫柔得含而不露的男人,只是冷眼旁觀,沒有再對她伸出援手。
不知怎的,看著這樣的玄微,安如意的心中突然湧上一股莫名的氣怒:「壬日如何?葵日又如何?我不知道安青瓷的八字,您能肯定她也是壬葵日所生嗎?」
玄微上人抬了抬眼皮,語氣無波無瀾:「是。你和安青瓷,必定一個壬日生,一個葵日生。」
安如意嗓音喑啞:「……您為什麼這麼肯定?」
「因為是我改的。」玄微眯了眯眼,將一個本該被視為禁忌的秘密宣之於口,「長禧六年,仲冬月葵日酉時生。」
「將一個本該死於天劫下的人送入輪迴,這個命數,是我改的。」
可是,不知道是冥冥之中有人撥動了命運的絲線,還是有人多此一舉混淆了天機,從某一天開始,他的推衍變得模糊混亂了起來。
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他本該更早動手的。但他分不清,分不清誰是氣運之子誰是他的愛人,所以舉棋不定,直到今天。
第342章 【第42章】天道眷顧者
望凝青只覺得自己做了一場漫長而又久遠的夢。
她在夢裡走完了「安青瓷」的一生。
天之驕子, 生而知之;少年英才,紅顏早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