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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只聽劍尊道:「要向你討回三劍的人並不是本尊。」
這是什麼意思?
平微道君話音剛落,方才將穿堂風當做錯覺的弟子再次感覺到了風拂面而過的涼意,他們回頭,卻只覺得殿門外的天光明媚得近乎耀眼。
一抹雪亮純淨的白色落在了金階之上,被陽光晃花了眼睛的人錯以為天邊的流雲纏繞上了山巔。
直到身披明光的少女自外間緩步而來,眾人才驟然驚覺,那根本不是什麼雲彩,而是少女不染纖塵的衣袂。
她站在天光下抬眸望來,光輝自她身後蔓延而上,與被遮掩了陽光的殿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將玄微身後那一道晦暗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有知道來者身份的太虛道門弟子不禁悚然,因為他們發現,少女身上的氣息較之外門大比時期更為深沉內斂,竟已經到了返璞歸真、隱而不發的境界。
別說是太虛道門的內門弟子了,甚至不少元嬰期的長老都發現,自己已經看不穿這頗具傳奇性的後輩弟子的修為了。
這是多麼匪夷所思、令人難以置信的事。
萬眾矚目之下,少女逕自步入了殿中。看清她面目的瞬間,一直被玄微護在身後、卻依舊因為魔尊與妖主的聯手壓制而顯狼狽的安如意瞳孔一陣收縮。
「……她為什麼——?」有些話語未經思考便脫口而出,回過神來後咽下了後半截話語,卻發現自己嗓音已嘶。
然而,來者仿佛看不見安如意一般,她抬起一雙塵垢不染、如映霜雪的明眸,剎那間竟有白刃折光般令人不敢逼視的鋒銳與璀璨。
她看向了玄微,她的眼中仿佛只有玄微。
她拔出了自己的劍,那是一柄平平無奇、刃尖卻纏繞著霜雪寒意的凡劍。
她拔劍出鞘,沒有絲毫的猶豫,當她的劍尖划過一道雪亮的弧度斜指地面之時,眾人都聽見了被劍刃撕裂的風聲與鼓譟著心臟的熱血潺潺。
——她和玄微一樣站在了令人絕望的山巒之前,可她卻毫不猶豫地拔出了自己的劍。
……
相比起那些對彼世一無所知的人,真正見證了晗光過去的人才知道,少女究竟跨越了怎樣的磨難,才終於拼起了支離破碎的自己,重新站在了玄微的前方。
這不是他們的因果,也不是他們有資格隨意斬斷的羈縛與牽絆。
因此,在少女出現的瞬間,哪怕是最執著最瘋狂的冥鳶魔尊都側身避讓。
「俗世名安青瓷,世外名望凝青,道號晗光。」
最終,是無所顧忌的平微道君打破了場上一觸即發的寂靜,他朝著天機閣主微微頷首,神情冷漠依舊,看不出絲毫的偏頗與動搖。
「晗光是本尊的親傳弟子。」平微道君隨手砸下一道驚雷,卻仿佛看不見那一張張瞠目結舌的面孔,「要打便出去打吧,莫要壞了主人家的器物與花草。」
平微道君這般說著,望凝青便抬頭看了他一眼,也不見她對劍尊的存在表示困惑,只是點了點頭,便率先轉身離開了天機塔。
她這般乾脆利落,玄微卻只是沉默,他偏頭看了滿臉冷漠的平微道君一眼,也依言朝外頭走去,離開了正德大殿。
直到兩名氣勢磅礴的劍修離場,眾人這才鬆了一口氣,活像是溺水後得救的人般重重地吐出一口肺腑的鬱氣。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眼見著氣氛有所緩和,天機這才望向游雲散仙,寄希望於對方能給自己一個詳盡的回答。
「此事,說來話長。」游雲散仙嘆了一口氣,不由得苦笑,「簡而言之,安青瓷……不,方才那位晗光道友便是我等一直都在尋找的人。」
「這……?」天機閣主微微一怔,他眼角的餘光不著痕跡地掃過安如意隱有忐忑的面孔,漸漸斂去了笑容,「晗光小友……也是……?」
「長禧六年,仲冬月壬日辰時所生,玄武當權命。」讓人沒想到的是,一直沉默寡言仿佛不屑於與人搭話的劍尊突然間接過了這個話頭。
自晗光出現後便一直注視著她的平微道君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看向天機閣主,平靜而又不容否決地道:「以雲紋劍徽佩為證,她是我多年前定下的弟子。」
「雲紋劍徽佩」一詞出口,低垂著頭顱的安如意便猛然抬頭。
她眼神難掩錯愕,平微道君卻沒有任由她說出那些會令事態變得不可挽回的話語。當然,高絕的天人也沒有要為她掩飾過往的溫柔與貼心。
「當年本尊閉關在即,那枚玉佩,是本尊交給你的母親,囑咐她轉交給本尊命定的弟子的。」平微道君垂眸,一雙孤涼的眼瞳似有煙雲靉靆,卻澄明而清,毫不渾濁,「是你的母親多此一舉,她於同年同月的葵日生下了你,因為你與晗光的生辰相差不過一日,命格又相近,她因此而心生妄念,替換了你與晗光的八字。」
天干十二支中,壬與葵相依,其屬卻是陰陽互逆,兩相對照,極其容易混淆天機。
而當年的銘劍仙尊,雖然能算出安如意的母親與氣運之子有相遇的緣分,卻無法算清其中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也沒能算盡那複雜的人心。
「她到底是修士,自然有抹除凡人記憶、扭改一段認知的術法以及手段。但安家承載未來的天下大勢,氣運在身,因果反噬,這才導致了你母親的衰弱與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