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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傳說啊,祁相當初有一位心愛的姑娘,她是江湖中人,不僅姿容絕世,還劍技驚人,在江湖上有劍仙的美稱。」
「哇啊!」小太子頓時眼睛一亮,他到底是少年人,孤情寡慾的丞相本身又鮮少有這種旖旎的傳聞,這一下便將太子的好奇心勾了起來,「然後呢?」
「然後——」教習先生微微一頓,「聽說,那位世外而來的劍仙為丞相殺盡了天下人,偌大的武林盡皆跪伏於她的劍下。」
「崑崙山巔劍試群雄,大敗遠山侯與拜月壇聖女,與隱居多年的武林盟主交手而不落下風,可謂是驚才艷艷,舉世無雙……」
教習先生在京城也是個風流人物,談論起過往之事,語氣中的悵惘更是勾得人心尖痒痒。
「這樣的人,這樣的仙,本不該捲入世俗中去,本不該為凡人而回首。」
小太子看見先生笑了笑,那笑容很奇怪,說不清悲喜,卻讓人心裡堵得慌。
「但她回首了……在與人對決的最後一刻,她回頭,看了祁相一眼。」
「這一眼……便讓仙人淪落了凡塵。有人為這一眼負盡一生,卻有更多的人……從此不敢犯社稷,從此不敢妄朝堂。」
……
祁相出身寒門,祖上顯貴,到了他這一代卻已經沒落。祁相年少時窮過、苦過,因此他後來得掌大權,便格外執著於富貴的生活。
穿的是絲綢錦緞,吃的是金蓴玉粒,聽的是雅樂曲章。
但是偶爾的偶爾,祁相也會讓人煮一碗清湯寡水的陽春麵,只放了一點點的鹽,其他什麼都不加,就這麼一個人坐在開滿玉蘭花的庭院裡,有一下沒一下地嘗。
每次吃完,祁相都要放下筷子罵廚子:「難吃死了。」
但是下一次的下一次,面對著欲哭無淚的廚子,他依舊堅持白水加鹽,其他的什麼都不加。
除此之外,祁相的生活一如往常,和以前沒有什麼不一樣。他依舊每日殫精竭慮,在書房裡陰暗地算計這個算計那個,沒有時間門多想。
後來,活了一百多歲的祁相在臨江的一處宅邸中壽終正寢。
這讓已經登基為帝、鬢髮蒼白的小太子不由得鬆了一口氣,他和父皇兩代聯手,好歹成功送了祁相一場「死而後己」的賢名。
聽說祁相走得不太安穩,能說話時還在罵罵咧咧。
祁相送葬之日,曾經的小太子親身前往臨江,送別這位三朝能臣。
該說是意外還是不意外呢?一生孑然、無妻無子的祁相最終下葬時取用的乃是雙人的合棺,碑上也刻了另一個人的名字。
——[雲出岫]。
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
這是小太子第一次知道這位傳奇人物的名字。
和他想像中的一樣,那位世外而來的雲中仙擁有一個與其故事相配的名字,僅僅只是在唇齒間門咀嚼,都仿佛能品嘗到那茶韻般的余香,如此輕慢悠揚。
石碑上的銘文秉承了祁相一貫以來務實的作風,空蕩蕩的,只有兩個名字和生卒年,其餘的什麼都沒有。
小太子嘀咕這不夠浪漫,好歹說幾句情話,道一下兩人的生平,再不濟,碑上刻「吾妻」、「吾愛」也是極好的。
畢竟他守了她一輩子。
「祁相說啊,他不信身後事,而且那人走得早,又是個沒心沒肺的樣子,應該不會等他了。」
「他說,自己這一生已經享盡了別人不敢想的富貴,所以不必修陵墓,不必立寺廟,也不要什麼陪葬。」
「就在山間門植一片銀杏吧,若有一天青雲出岫,總會第一眼看見他。」
第346章 【晗光舊事.月缺番外】
「以後請多指教。」
冰冷的面孔, 淡然的眼神,他看著眼前的女人,恍然間竟有幾分看著鏡中人的不適感。
「請多指教。」月缺聽見自己回應的話語, 冷冰冰的,和女人剛才的聲音一樣。
初次見面時留下的印象,讓月缺一直都不怎麼喜歡晗光。
說是同類相斥也好, 說是彼此無心也罷, 在相識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兩人形同陌路, 如東流的海水與西進的河川般互不干涉, 仿佛沒有這個人的存在一樣。
不過也是, 畢竟是同修無情道的道侶。不是夫妻, 也不是朋友, 決意走上這條道途的人,沒有一個是無法習慣孤獨、需要人陪伴的。
身為拂世天清殿的少主, 月缺生來位尊,再加上他本身就是容易得罪人的性子, 不知有多少人試圖把他從高位拉下。
修行無情道的月缺對那世人趨之若鶩的殿主尊位不感興趣,但是在生父對他喊出「你多少也要為生養你的地方做一些事」的時候, 他答應了這樁同盟。
——與同修無情道的太虛道門長老晗光仙君結為道侶。
事實上, 這樁同盟在明面上是太虛道門與拂世天清殿的聯手, 暗中卻是人間界對清虛守寂這一脈道統的桎梏。
月缺很清楚那些人是怎麼想的, 無非就是劍尊飛升了, 他們對此感到不安。不僅隱瞞了劍尊飛升的消息,甚至試圖將劍尊唯一的傳人綁住。
之所以選中月缺也根本不是因為什麼「同修一道」,而是因為月缺足夠克制,足夠無情, 能夠堅定而又冷靜地推行這關乎人族道統延續的計劃。
然而,很可惜,月缺根本沒打算配合他們的計劃。他修行無情道不僅僅是因為他天生情緒淡漠,還因為他足夠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