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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他們人生的寫照。
望凝青心知,眼下的境況叫作「借勢」,她在借祁臨澈的運勢、南周國的運勢,去向天道截取一線的生機。氣運之子代表天道,她代表的便是逆天而行的問道者。問道者的一生都在探尋天道輪迴、四時流轉,順天而為不過是為了尋找大勢之下的一點機緣,以此突破自身的桎梏。問道者鑽研順天之理,做的卻是逆天之事,而現在,那個破鏡的機會就在咫尺之間!
在被天道運勢的洪流淹沒的瞬間,抓住那一角固定在河中的礁岩。
望凝青刺出了極為輝煌的一劍。
那幾乎要貫穿天地的雪亮劍光,如秋日時分斜斜照下的殘陽,如東方初晨破曉而來的曦光。
那光芒是那般的耀眼、那般的明亮,燕拂衣瞠大了眼眸,卻還是被這光逼出了淚水,一片模糊的視野中連持劍之人的身影都捕捉不到。
完了。燕拂衣心想,劍仙不愧是劍仙,吾命休矣,畢竟人與仙之間又何止是天壤之別?
眼看著燕拂衣就要喪命於望凝青的劍下,千鈞一髮之際,燕拂衣竟然硬生生地動了起來。他揚起了手中的劍刃,竟在無意間擺出了與望凝青一般無二的姿態,徹底放棄了防守,空門大開,就這麼以一往無前之勢,刺出了同樣耀冠寰宇的劍光。
望凝青看著迎上自己劍刃的少年,眼中閃過一抹異色,她心想,這可當真有趣,她竟然也會有成為他人劍道樞紐的一天。此時的燕拂衣就好比另一個望凝青,他的劍道上竟染上了屬於望凝青的冷。
想到這,望凝青福靈心至般偏了偏頭,望向了一旁的祁臨澈。經歷了這麼多波折,她已是牢牢地攥住了所有人的目光,讓人淡忘了罪魁禍首丞相的存在,但他還是抿著唇,專注的看著她的方向,眉宇還擰得死緊,不得開懷的模樣。
兩人目光對上的瞬間,祁臨澈的神情立時就變了,又驚又懼,帶著無處安放的惶恐以及痛意,張嘴卻沒能喊出聲來。
「刺啦」——是劍刃刺入皮肉的聲音。
望凝青和燕拂衣的劍同時貫穿了對方的胸膛,不同之處在於望凝青在最後關頭偏了偏劍刃,刺穿了燕拂衣的肋下,而燕拂衣的劍卻不偏不倚,正正洞穿瞭望凝青的心口。
如果她沒有回頭,那這場比試應當是以正道的兩位天驕雙雙隕落為下場。
一擊得手,燕拂衣也怔在了原地,他冷汗淋漓,握劍的手不住地顫抖,卻不知為何好似感覺不同痛楚一般,雙眼死死地盯著望凝青。
「為什麼……」
望凝青沒有回答,她的唇角沁出了血跡,即便如此,她的神情依舊淡然得嚇人,透著一分不甚明顯的孤意。
「到此為止,再不虧欠。」
眾人聽她說完,便鬆開了持劍的手,如同崩塌的雪山般直挺挺地倒下。
場中陷入了死亡一樣的寂靜。
沒有人想到,那驚絕紅塵的白衣劍仙會這般隕落,帶著不曾傾訴的苦衷,帶著讓人渴望探究的秘密。
——沒有人知道她最後為什麼會回頭。
——正如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麼沒有殺死燕拂衣。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令人咀嚼不出滋味,但是看著她倒下的瞬間,窒息的感覺卻同時襲上了所有人的心口,不知緣由。
就連始作俑者的月時祭,都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好似一曲悲歌戛然而止,只餘下似有若無的痛意,盪氣迴腸。
【第28章 】番外.細雨濕衣看不見
劍仙雲出岫死了,死在燕川之子燕拂衣的劍下。
一場針對奸相的討伐最終虎頭蛇尾地落下了帷幕,江湖人沒能如願讓丞相簽下罪狀,因為就在他們為劍仙的身隕感到震撼之時,朝廷的軍隊已經包圍了他們的據點。年少的皇帝罕見地強硬了一回,成立不久的金縷衣也傾巢而出,迫於局勢以及理法,各大門派不得不含恨收手,與朝廷簽立了在他們看來完全是喪權辱國一般的協議。
這成了金縷衣立威的基石。
在那之後,少年天子行弱冠之禮,正式從丞相的手中接管了權利。天子親政,上位後的第一件事便是不顧世人的非議,將丞相為國為民所做的一切公布於眾。天子初露鋒芒,殺雞儆猴的對象竟還是讓朝廷頭疼了好幾代的江湖,這份功績不得不令朝臣刮目相看。可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丞相立下大功、必將更得天子青睞之時,曾經汲汲營營的奸相卻做出了一件讓世人大跌眼鏡的事情。
丞相辭了官,理由是告老還鄉。
天子看著年輕俊美、不足而立之年的祁相,又看了看那些倚老賣老、至今還不肯離開朝堂的老臣,氣得當堂將摺子打了回來。丞相上奏幾次,他便打回來幾次,打到後來其他臣子的眼都紅了。開國至今,哪位臣子能被皇帝這般挽留?便是那位開國元勛遠山侯的摺子都只是被打回來三次,要知道皇帝的「挽留」可是能被寫進史書的榮寵,而祁相的摺子,足足被打回來五次!
都說事情可一可再不可三,第五次後,滿朝文武都知道曾經最愛錦繡繁華的丞相,如今是去意已決,不戀權勢了。
「可這又是為何?」有人奇道,「丞相出身寒門,曾自嘲過自己雖是文人,卻無文人視金錢如糞土的風骨,因為窮過苦過,所以害怕。」
話雖這麼說,但當初大家都以為這是丞相給自己私收賄賂找的藉口,丞相也從不掩蓋自己對金錢的喜愛,如今為何轉了性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