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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火爐咣地一下被放在了雪地之上,頓時引來了另外兩人的目光,紅衣少女熟視無睹,點了火後便將毛毯往地上一鋪,假裝自己是來賞雪的。
顯然,不僅是外門弟子覺得「大路朝天誰都能走」,這兩位出人意料的內門天驕也深感贊同,一個平地摔倒一個山門烤火,都不覺得自己有錯。
他們這般作為,罰跪的少女顯然是不能認同的,她挪了挪身子似乎想要避開,卻在發現自己想要避讓就必須站起來後,放棄了。
她心平氣和地放任師弟師妹自由作妖,再次進入了坐忘之境。
見她放棄了,看似隨意實則緊張的少年少女也鬆了一口氣,一人在毛毯上擺出了瓜果,一人扯過披在素塵身上、迤邐及地的裘衣,挪動腦袋枕在了邊上。
歲月靜好,風雪休寧。
與照先看著看著,忽覺啞然失語。
他覺得自己有些可笑,能被他人這般發自內心愛戴的人,怎麼可能心胸狹隘、嫉賢妒能呢?
劉索的事,一定是另有苦衷吧?就算沒有,掌教首徒也只是秉公處置,雖是無情,但卻並無過錯,不是嗎?
與照先若有所思地回頭,卻見一道白影靜靜地佇立在山門的台階之上,如神明俯瞰人間般望著少女。
他不知道在那裡站了多久,也沒有人知道他要在那裡站多久,但他的目光卻莫名讓人覺得,他會一直看著她。
——看著她從紫陌紅塵,走向九霄雲天。
第90章 【第19章】冰山女掌門
掌教首徒在山門外跪了三天, 幾乎變成了冰雕。
這三天裡,有人在山門外掉了靈氣馥郁的靈果,有人掉了療養外傷的丹藥, 有人落了幾張隱音符,還有人剛回山門不明所以、試圖把入定的冰雕搬回宗門……
而賞雪的司儀長老之徒也從一開始的端正賞雪變成了四仰八叉,躺在毛毯里睡得毛髮亂翹, 偶爾還發出磨牙一般的囈語。
至於大名鼎鼎的內門天驕空逸真人, 他倒是盤腿正坐老實入定,但不入定的時候就以入殮的姿勢躺在雪地上, 枕頭已經從皮裘換成了師姐的腿。
望凝青都隨他們去, 端得是「他強任他強,我自清風拂山崗」, 仿佛只要沒人阻止, 她能入定到地老天荒。
爭執不一定有結果, 但放棄一定很清淨, 何樂而不為呢?
三天後, 罰跪結束,望凝青也沒理會外頭的風言風語, 直接用弟子令牌進了棲雲真人的仙府。
棲雲真人在等她。
修為到了棲雲真人這等地步, 與自己有關的事情在發生之前都會心有所感,望凝青並不意外會看到等待她的棲雲真人,但她有些困惑他的衣著打扮。
棲雲真人穿了一身堪稱華麗的正裝。
誠然, 棲雲真人生性嚴謹, 平日裡也並非不修邊幅之人,但他的裝扮多數以簡潔端莊為主,甚少穿得這般隆重奢華。
「塵兒,過來。」棲雲真人感知到弟子的氣息, 朝她伸出一隻手來。
望凝青快步上前,將手遞給了他。
棲雲真人握住望凝青的手輕輕一拽,周圍的景象便如同浮光掠影般運行流轉,一眨眼間,他們竟又回到了天樞派的山門口。
這是名為「溯時流光」的仙法,能讓人身臨其境地看見過去的影像。
望凝青抬頭,看見了跪在山門外的「素塵」,不遠處正站著一個有些眼熟的人,那人攔住了幾名不懷好意的外門弟子,低聲地勸說著什麼。
「何必為了一時的意氣之爭而讓自己的前路變得狹隘呢?」那人言辭懇切,字字句句都是在為那幾位外門弟子著想,很快便勸退了些人。
望凝青靜靜地看了片刻,直到對方轉過身來,這才模模糊糊地想起這是當初一起去滄國的弟子。
「塵兒。」棲雲真人又喚她,「你可知這位弟子為何要維護你?」
望凝青抬了抬眼,思忖道:「因為他處世圓融,深知中庸之道。正如他所說的,得罪徒兒不會有什麼好處,只會讓自己的前路變得狹隘而已。」
棲雲真人不置可否,示意她繼續看下去。
與照先在勸退了幾名外門弟子後,又在原地徘徊躊躇了片刻,這才從儲物袋中取出傘,遠遠地擲到雪松上。
「他這麼做又是為何?」棲雲真人問道。
「許是覺得我聽見了方才幾名弟子的不軌之言,想為他們抹去此事。」望凝青毫不猶豫地道,「防微杜漸,謹小慎微,如此,他才能在外門有如此顯赫的名望。」
景象繼續流轉,空逸借摔倒為她披衣,素熒以賞雪為藉口予她一絲溫暖。
這回不必棲雲真人出聲詢問,望凝青也已經看著素熒的舉動,言辭直白地道:「赤子心性,貪耍好玩。」
忽而轉向空逸,又道:「心中有愧,欲彌創傷。」
之後出現的,是不同弟子們對素塵的小小善舉,或是直白,或是委婉。
而望凝青的回答依舊乾脆果斷:「因為我是掌教首徒。」
「但知行好事,莫要問前程。即便並無人情往來,能結下一點善果也是好的。」
望凝青說完,輕輕眨了眨眼。那落在她眼角眉梢的雪花被她的體溫熨得融化,變成一滴欲墜不墜的水珠,氤氳在眼睫上。
棲雲真人牽著她的手,久久佇立於風雪中,過了許久,也沒有開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