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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行遠的眼中划過一抹驚艷,他幾乎有月亮奔他而來的錯覺。這一瞬的遲疑便錯失了閃躲的良機,他舉劍格擋,凌厲卻又霜冷的風瞬息刮過他的臉側。被利風割斷的鬢髮如草屑般飛揚,少女已經站在了他身後不遠的地方,雙手用力地壓低劍柄,微微有些氣喘。
沒有知道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麼。
那一道殘月般清皎的月弧似乎從遙遠的蒼穹而來,人們見到了光,卻已經是遲來了許久的光。
高行遠覺得脖頸很涼,他抬手,伸出兩根手指往頸側一抹,卻見鮮血染紅了指腹。痛倒是不痛的,但似乎有一股似有若無的冷意在傷口處縈繞不散。方才那一瞬,若不是少女在最後關頭別開了劍鋒,只怕他已經倒在了她的劍下,就像曾經被他殺死的那些劍客一樣。
「你贏了。」高行遠罕見地露出了一抹笑。
望凝青輕咳了一聲,神情似有困頓,她不明白方才一瞬為何會福至心靈般地使出了那一劍。
場中鴉雀無聲,望凝青跟高行遠靜默地對視,耳邊卻聽見了靈貓竭嘶底里的尖叫聲:「啊啊啊啊——!」
「……靈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的,靈貓大概是一時半刻停不下來了。望凝青遞出了自己的手帕給高行遠止血,正想說些什麼,卻聽見一道聲音從旁響起。
「雲小姐。」望凝青偏頭望去,說話的人對她而言並不陌生,正是她即將下手的另一個目標燕回,「雲小姐,請問……」
「您、您……」燕回瞳孔擴張,目光渙散,那是驚懼和畏怖的表現,「您是從何習得的,我師父的劍法呢?」
望凝青偏了偏頭。
她沒有回答,台下卻已經掀起了流言蜚語,不少人都曾經目睹過十年前燕川的輝煌,也知道燕回是燕川最為親近的弟子。眾人雖然都看見了那一輪清皎的殘月,但一時半刻也只是懷疑而非篤定。可這事若是由燕回親口說來,那可就是蓋棺定論、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失傳已久的望月劍重現江湖,眾人立刻便坐不住了。
望凝青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依舊用略帶困惑的眼神望著燕回,似乎對他的問話感到不解,但實際上她是在以傳音的方式跟靈貓交流。
「你什麼時候學會燕川的劍的……?不對!你什麼時候見過燕川的?」
「就前些天。」
「前幾天?」
「就有刺客來刺殺祁臨澈那天。」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靈貓忍不住了,它覺得事情在它不知道的時候悄無聲息地脫離了掌控,這次輪迴開始,它故意只給望凝青看了雲出岫的命書而沒有給她看氣運之子的命書,為的就是減少反角與主角的牽連,避免雲出岫被主角的氣運帶離了命軌——沒錯,別以為它不知道,尊上容華公主那一世的失敗歸根結底就是因為她跟氣運之子有了感情的牽扯,氣運之子「不想她死」,所以才有了之後的種種。
氣運之子終究是氣運之子,他們生來就被世界所鍾愛,哪怕會遭遇常人難以跨越的坎坷,最後往往也會得償所願。
望凝青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也不知道靈貓為何如此激動。她只是回頭看著燕回,心裡盤算著今夜去抹了他的脖子。她知道,一個初出茅廬尚未站穩跟腳的江湖俠客此時是應該為自己辯解一下的,但望凝青知道自己不能,如果她說自己見過燕川,那為了解釋自己並不是燕川的弟子就必須說出自己和燕川交手的經歷。而提到她和燕川交手的經過,就難免要將祁臨澈牽扯進來。
這會暴露她跟祁臨澈之間的聯繫。
但望凝青轉念一想,又覺得這其實也不錯,這時候埋下惡意的種子,日後被質疑起來自然更加有理有據。所以她沒有回答燕回的問題,哪怕她知道燕回心中那種隱含期盼以及忐忑的驚懼,她知道他在期待什麼,也知道他在害怕什麼,但那些對她來說都沒有意義。
望凝青將劍收回琴鞘,轉身往外走,目中無人至極。但是他人還來不及追問,用手帕捂著傷口的高行遠卻是出聲了。
「你說,她方才用的那一式是燕川的望月劍?」
燕回想要攔住望凝青,卻又不能無視高行遠的問話,只能神情艱澀地點了點頭。
「哈?」高行遠發出了一聲近乎嘲諷的氣音,他也歸劍還鞘,轉身離去,只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語,迴蕩在所有人的心裡,「如果她方才用的那一式就是所謂的望月劍,那你們這天下第一宗『失傳』的秘籍就是一個笑話。可嘆燕川一生磊落,到頭來卻是舉目四望,儘是瘡痍。」
眼看著兩人相繼離去,燕回終於忍不住急了:「侯爺,這是何意?!」
「何意?自己想去吧。」高行遠道,「他早已將秘籍放在了你們的眼前,可這偌大的『望月門』,居然沒人能參透望月劍的奧秘。」
「簡直可笑至極。」
……
這一屆的武道大會,最終還是草草地落下了帷幕。
望月劍重出江湖,琴劍雙絕的少女憑空出世,如同東邊刮來的邪風一般轉瞬壓倒了西風,無論是遠山侯還是拜月壇聖女,最終都只能淪為一人的陪襯。對於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女打敗了江湖第一劍客遠山侯這件事,大部分江湖人士對此都感到難以置信,那些將遠山侯視為榜樣的少年俠客們更是無法接受他敗在了一個女子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