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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凝青低頭凝視著湯盅里鴿子, 用公筷夾了一隻肥嫩的鴿子腿,放進了祁臨澈的碗裡。
「……做什麼?」祁臨澈捏緊了筷子, 看上去很想把碗摔她腦袋上。
「討好你。」望凝青老老實實地道, 「忘了那隻鴿子吧,以後你會遇見更好的。」
「……」
祁臨澈放下筷子,用力地揉了揉眉心。
被望凝青抓住的那隻信鴿最終還是難逃一死, 不過不是被殺的, 而是被嚇死的。
想要養好一隻信鴿,往往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以及精力, 一隻鴿子從飼養到最後的出籠,一般需要大半年的光陰。雖然祁臨澈身家富貴,不至於損失不起一隻鴿子,但是只要一想到鴿子的死因, 荒誕之餘,就讓人不由得為鴿子的慘死而忿忿不平。
「本……我是餓著你了還是不給你吃的了?讓你還要自己親自動手逮野味?!」祁臨澈怒氣未平地道, 「年前疫病橫行, 釀成大災, 因此月前南周律法規定,為避免疫病的傳播,禁止私底下捕捉野生動物,獵戶捕捉山珍的種類也有所限制,任何禽類都要經過重重排查才能上桌。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是違反了法律!」
「哦。」望凝青低頭看著澄澈的湯汁,發出了自以為無辜的聲音,「可是那鴿子不是你養的嗎?」
「……」
侍奉一旁的侍女們低著頭咬唇,拼命抑制住幾乎要從喉中溢出的笑聲,直到收到主子冷冽刺人的視線,這才勉強恢復了表情。
「吃飯。」祁臨澈敲了敲桌子,冷聲道,「食不言,寢不語。」
望凝青想不明白,這個人明明對她那麼不耐煩,可卻偏偏要抽出時間來跟她一起吃晚飯。但是鑑於祁臨澈的加入讓飯菜的種類豐盛了不少,望凝青也就閉口不再抱怨了。兩人安安靜靜地享用了晚餐。
祁臨澈不暴躁的時候,看上去是相當溫文爾雅的。
他身上有一種內斂而不矜驕的貴氣,那種腹有詩書氣自華的高雅,完全想像不出來這人竟是寒門子弟。
「你明日隨我出去一趟。」祁臨澈披上了那件色澤光艷的黑色裘襖,那件衣服,偶爾看起來會很像一具漆黑的皮囊。
「好。」望凝青乖乖地應了,沒有拒絕,也沒有問要去哪裡。畢竟靈貓說過,誰管飯誰就是老大。
望凝青不問,祁臨澈卻覺得渾身不自在,覺得自己好似拐賣孩童的拍花子一樣。他原是不想解釋的,此時卻莫名開口說道:「你先前殺了人,雖說並非朝廷命官,但終究是有命案在身。我帶你去衙門一趟,若是查明那些人罪有應得,便給你在捕快里掛個名號。」
祁臨澈說得非常委婉,委婉到望凝青如果真的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女,恐怕聽都聽不明白。
祁臨澈不願意再聽見哪家地主哪家官員死在江湖人的手上,但如今大錯鑄成,只能想辦法力挽狂瀾。既然那些人本就有罪案在身,那不妨讓雲出岫在衙門裡掛個名號,哪怕是「客卿」也好,總歸是將她的身份從江湖人變成了吃皇糧的官。這樣,雲出岫先前殺的人就成了「朝廷辦事」而非「江湖尋仇」,一來削減江湖上的不良風氣,二來則是避免有人操控輿論,給雲出岫冠以「妖女」的名號。
雖然「朝廷的走狗」也不好聽,但這隻針對於部分江湖人,對於大部分普通百姓而言,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聽著,你現在的身份還是階下囚,尚未查清楚你的來歷過往之前,不要再鬧出人命。」祁臨澈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叮囑這些,明明肆意妄為的江湖人根本不會聽他的勸解,但大概是望凝青的神情太乖,讓他不自覺地想要多操心一點,「人非豬狗牛馬,不可以隨意屠殺。你的劍術既然很強,那制服或是擊敗對方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吧?」
「可是不殺乾淨,蟲子就會接踵而來。」望凝青冷漠地道,「祛之不盡,殆害無窮,倒不如一劍殺了,一了百了。」
祁臨澈發現,跟面前的人說道理是講不通的。
「總而言之就是不許!」他拍案而起。
「哦,那聽你的。」望凝青放棄得比誰都快,但她越是這樣,祁臨澈就覺得越是生氣。
想到這,年輕的丞相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自從遇見眼前的少女之後,他皺眉的次數就越變越多。再這樣下去,他眉心非得多出一道嚴苛的溝壑不可。雲出岫這人,說她固執吧,她總是妥協得飛快;說她聽話吧,她又堅決認錯死也不改。
如果不把她放在身邊,還不知道最後會鬧出什麼事來。
為了不讓人小覷,祁臨澈讓侍女給望凝青準備了行頭,但後來他發現這完全沒有必要。粗布麻衣也好,錦衣華服也罷,穿在望凝青的身上都有如明月清風襟上雪,舒雲淡月袖裡寒。祁臨澈原本指望著繁複華美的衣飾能夠多多少少限制住望凝青的行動,讓他們的出行多少能低調些許,但沒想到這完全是適得其反。換上華服的望凝青不管往哪裡一站,都能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祁臨澈帶著望凝青去見了臨江地區的最高執行官員陸知州。
位高權重的丞相身邊隨身攜帶著一名貌美女子,大部分官場上的人都難免會想入非非,陸知州也不能例外。但如果這個人換成望凝青的話,陸知州就什麼想法都沒有了,原因無他,望凝青看上去太像是養尊處優、微服私訪出來遊玩的大家小姐了。一般以色侍人的女子,不管再如何掩藏,身上多多少少都帶著幾分弱氣,但這白衣女子卻眼神清澈,眉目飛揚——比起「女人」,她更像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