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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這並非難事。」望凝青站起身,在房間內四處張望,踩點一樣地走了一圈。
靈貓看著她翻亂了被褥,打開了床頭櫃的抽屜以及衣櫥,將房間內可以藏東西的地方都翻得亂糟糟的,有些好奇地探頭道:「尊上您在找什麼?我可以幫忙的。」
「你要幫忙?」望凝青掃了它一眼,思忖了片刻,點頭道,「那你回長公主府,在床頭的暗格里幫我拿一柄紋有皇室圖樣的柳葉刀。」
靈貓沒有多問「為什麼」,很快便用縮地成寸的法術趕回了長公主府,從中偷出了那柄做工精巧絕倫的短刀。
望凝青翻亂了居所,緩緩拔出了短刀。這柄柳葉刀是皇室御物,天外隕鐵所鑄,是常明帝在容華公主及笄之年贈給她的護身刀,代表著皇室對容華公主無上的榮寵——因為依照往常的慣例,只有成年的皇子才會被賜予這樣的寶刀,代表著景國的「榮耀」。
靈貓乖巧地蹲在床榻上仰望著望凝青,它想知道都道了這種境地,晗光仙君還要如何力挽狂瀾,卻看見望凝青拿著短刀,四處劃了幾道。
劃完刀痕,望凝青又撥亂了自己的鬢髮和衣襟,弄成形容狼狽的模樣。
尊上是要用苦肉計嗎?靈貓歪著頭,試圖用自己核桃大小的毛腦袋去理解望凝青的所作所為。
半晌,它就看見望凝青在窗台邊坐下,將整條手臂壓在桌面上,神情淡然地俯身,試了試位置,隨即用力往下一壓。
「咔擦。」
骨頭錯位的聲音清晰可聞,簡直能讓人頭皮一麻。
靈貓瞳孔驟縮,它幾乎是一蹦三尺高,崩潰一樣地放聲尖叫:「尊上!尊上您在做什麼啊啊啊!!!」
「別吵。」望凝青微微皺眉,脫臼的劇痛讓她額角微生冷汗,可她的神情卻依舊淡然,靠著牆壁坐下。
下一秒,望凝青另一隻完好的手高舉利刃,毫不猶豫地洞穿了自己的心臟。
噴濺而出的鮮血染紅了衣裳,望凝青卻沒有停手,她鬆開刀柄,耗盡最後一絲力氣,將持刀的那隻手腕狠狠地砸在獨座花幾的桌腿上。
將兩隻手都廢掉之後,望凝青這才闔上了眼帘,氣若遊絲地低笑:「像不像?」
靈貓張大了眼睛,它已經哽咽得難以言語,張了張嘴,吐出的卻是一串沙啞稚嫩的破音:「像……像什麼?」
滿屋翻找的狼藉,對外敞開的窗,掙扎打鬥後殘留的刀痕,被廢掉的兩隻手臂——
「像不像懷揣著國庫的秘密、卻背叛了皇室後被倖存的某位王爺或者皇子派人暗殺的公主?」
望凝青說完,便止息歸寂了。
靈貓:「……」
下一秒,囚禁公主的小院中傳來了一聲悽厲非常、不似人的尖叫。
第22章 【第22章】番外.系我一生心
楚奕之第一次見到容華公主的時候, 是在一次常明帝舉辦的宮宴里。
為他帶路的宮女被其他妃子叫走, 許是看他年紀不過舞象之年,心中略有輕視。那宮女不敢得罪妃子,便指了一個方向讓他自行前往。那時的楚奕之雖是名門望族的繼承人,卻早已養成了君子心性, 很是體諒宮女的不易, 便自行退讓了一步。
卻沒料到, 這一時的退讓,竟讓自己迷了路。
楚奕之心中很是無奈,深宮庭院, 廊腰縵回,其複雜的程度堪比皇陵, 無人帶路又怎能找到正確的出路?陛下設下的宮宴,遲到還不如不去,免得御前失儀, 可四處亂走卻又可能會驚擾了宮中的貴人, 實在叫人為難。
那時分花拂柳而來的楚奕之, 遇見了豆蔻年華、尚未及笄的大公主。
身為常明帝的長女,她那時還尚未有「容華」之名, 對於皇帝來說, 她是個討喜卻無甚用處的公主, 對於朝臣而言, 她不過是未來可供兩國友好往來的犧牲品。若說她有何處不同於其他的公主?大抵是她生了一張堪稱國色天香的臉蛋, 尚未長成, 卻已壓過後宮粉黛三千。
楚奕之遇見她時,她正站在一棵樹下,垂頭望著水中的明月,容色淡淡,無甚悲喜。
那些宮廷內闌珊的燈火、推杯換盞的浮華,仿佛都與她無關。她站在月朗星稀的蒼穹之下,心卻仿佛飛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她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站了一個人,而他的眼中只剩下她。楚奕之看見她伸出手,仿佛被月色迷惑了一般,近乎魔怔地撈了一把水中的月亮。
指尖打破了平靜的水面,那漣漪在她的明眸中蕩漾,連同他的心一起,晃晃悠悠的,沒個著落的地方。
可是轉瞬之際,她似乎從鏡花水月的虛假中清醒,尚帶稚氣的面上划過一絲明悟。那雙眼睛中柔軟的水波剎那涼熄,就如秦淮兩岸一枯一榮後薄薄的落雪,湖面結冰,天地歸寂。她甩去指尖的水珠,負手而立,眉眼卻已鐫刻上了寂寞孤獨的影。
在那一瞬間,那個單薄纖柔的少女,卻仿佛有著極為執著的意念,帶著令人動容的、一往無前的孤絕。
楚奕之無法闡明那一瞬間的驚艷。
他生平第一次對一個少女萌生了愛憐,不為才藝,不為姿容,只為了能有朝一日伸出手,撫平她眉宇間看淡塵緣的孤孑。
她永遠不會知道——她與他的婚事,是他親自向皇上求來的。
他心知皇上不可能會將公主嫁給蕭家未來的家主,卻又有著再次拔高皇室血脈的野心。士族可以嫁女,卻不可尚公主為妻,是他說服了族老,力排眾議,才得以與她結為連理,而這些,他不欲令她知曉。他只是想牽著她的手看黃昏時歸巢的倦鳥,將她眼中冰封的湖重新融化,他要看見她眼中倒映的皎皎明月,然後一同走過這些令人眷戀的脈脈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