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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的江荻風塵僕僕, 因境界跌落而面有灰白之色, 乍一眼看過去並不顯眼, 但如今拾掇了一番,看上去便好似拭去沙塵的美玉。
「嘖。」素熒已經聽見了其他內門弟子小聲交談的聲音, 其中還夾雜著幾名女弟子興奮的低叫, 實在敗壞她的心情。
師姐面生惡相,她是清楚的,但每次聽見這些人說些以貌取人的不敬之語, 她就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氣。
「空逸啊空逸。」素熒咬牙伸手想要擰一把空逸的腮幫子, 卻被警醒的少年側身避過,「你個沒用的東西,你怎麼就不能長得再好看點呢?」
有病。空逸默默地坐遠了些許,不想去招惹這個喜怒無常的女人, 只是專心致志地看著擂台上的師姐。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師姐拔劍了。
記憶中師姐留給他最鮮明的畫面,是那義無反顧朝著相反方向奔去的背影,以及被掌門的廣袖遮蓋住、自身體旁側耷拉而下的半片手掌,二指殘缺,鮮血淋漓。
真好啊。空逸心想,還能看見持劍的師姐,真好啊。
台下懵懂憧憬的視線並沒有影響到台上的人,在裁判宣布開始的瞬間,兩位築基修士同時爆開了自身的氣場。
無形的靈力彼此擠壓衝撞,幾乎要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江荻拇指一頂劍格,長劍剎那出鞘,那雪亮的劍刃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光弧,劈向敵人的頸項。
好快。空逸眨了眨眼,心想,看來是他先前看走眼了,沒想到江荻在境界跌落後還會刻意藏拙,真是一個心性謹慎、輕易不露出底牌的人。
江荻展露出出人意料的劍技,但素塵也並不慌張,幾乎是同一時間,少女一腳踏出,同樣反手劃出一道光弧。
一聲刺耳無比的金屬交接之聲,江荻迅雷般的一劍竟是被格擋了下來,少女一手提劍,劍刃向下,穩穩地擋住了江荻砍向她脖頸的劍刃。
江荻顯然也沒覺得自己可以一擊制敵,他正要繼續追擊,卻忽而心中一凜,出生入死的直覺發出了尖哨,他幾乎是下意識往後一仰——
一點微弱的雪光擦著他的鼻尖而過,帶起的劍風割斷了他額前的碎發,幾縷青絲在空中飛揚。
「雙手劍!」場下幾乎是瞬間陷入了騷亂,因為素塵在格擋了江荻攻擊的同時反手攻擊了他,用的是另一柄劍。
天樞派遍地劍修,但使用雙手劍的修士終究是少,一來修士更依賴仙法,二來單手劍已經足夠耗費心力,更別提需要「分心」的雙手劍了。
江荻避開刺向眉心的一劍,飛快地抽身退開。調整好重心之後,他也沒有去擦拭額頭上被劍風颳擦而出的傷痕,而是再次發起了攻擊。
素塵八風不動,步子甚至還保持著一腳踏出的樣子,她雙手自然地交錯,擺出進可攻退可守的姿態,兩柄冰雪鑄就的銀白細劍在天光煥發著光芒。
在江荻重整姿態再次衝上前來的瞬間,素塵踏出的那隻腳劃出了一個完美的半圓,借著這一步的後撤,她雙劍一抬,再次擋住了江荻的劍鋒。
江荻反轉劍刃,靈力砰然炸開,素塵雙劍一絞,卡住江荻的劍往右邊一傾,同時另一隻腳劃出四分之一圓,整個人重心往左一偏,恰好避開了靈力的衝擊。
兩人的交手幾乎只是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眾人只聽得「叮叮噹噹」的刀劍相交之聲,只覺得場上一人勢如狂風,幾欲撕裂一切;一人穩若磐石,踱步方寸之間。
「天。」素熒不自覺地呢喃著,「……八卦步居然能這麼用?」
空逸怔怔地看著,心中很是贊同,這最簡單的入門步法,真真正正地被師姐用出了真意和韻味,做到了制敵於方寸之間。
「這也、這也太漂亮了。」素熒覺得自己無法移開目光,那佇立在「狂風」中從容挪步的少雅得仿佛在起舞,「我回去也要這麼練!」
你那大錘應該是沒有什麼機會了。空逸嚴肅地想著,目光卻同樣被那步法所吸引,半點都不願移開。
台上兩人的戰鬥逐漸升溫,在經過了最初的試探之後,雙方非常默契地提高了攻速,並開始尋找可以下手的破綻。
一直處於被動地位上的少女不滿於自己的境遇,率先行動了起來。
素塵借著一個江荻退開的間隙,猛然上前一踏,如同高飛的燕子般騰空而起,腰肢向下一折,整個人瞬間倒掛於江荻的上空,雙劍直奪江荻的咽喉。
「燕步!」台上少女輕盈靈動猶如柔軟的燕子,看得素熒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了空逸的背上,興奮道,「宗門內能將基礎步伐練到這種地步的絕對不超過十人!」
「……安靜點。」空逸被她吵得不能專心,皺眉道,「但是,很奇怪啊……」師姐的優勢明明在修為境界之上,為何捨棄了優勢,非要跟江荻比拼劍法呢?
空逸不知道,望凝青也不想的。
雖然她並非偷渡客,司命星君的命書上也好好地寫了「素塵」的生平,但望凝青只是站在擂台上的瞬間,就感覺自己被天道氣機給鎖定了。
如果是「素塵」那倒沒什麼,但如果是「晗光仙君」……那就別怪天道給她穿小鞋了。
面對迫近的雙劍,江荻毫不猶豫地後仰下腰,閃身避過,兩人在這交錯的剎那短促地碰撞了目光。
一人眼中沉澱著淡然,一人寫滿了刻骨的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