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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恆之微笑著,像個頑童一樣撒著嬌,可他的言語卻像一柄刀,鋒芒畢露,咄咄逼人,幾乎要將人刺傷。
對於成為兄長的影子這件事情,楚恆之無怨無恨,但他卻在此時拿出來大作文章,逼兄長退讓。
「為什麼?」楚奕之喃喃道。
「唔,她不讓我說啊。我得聽她的。」楚恆之天真地揚了揚下巴,他簡單的動作都透著少年青澀的美感,「兄長、蕭大哥、還有袁將軍,你們都當做不知不行嗎?你們需要一個『容華公主』來堵天下悠悠之口,我這不是已經給你們了嗎?她非常符合天下人的想像吧?刁蠻、任性、無理取鬧。我養了好久的,只要沒見過真品,尋常人也分辨不出來真假。」
袁蒼以往只覺得楚兄的么弟雖然少年老成,卻也不失童趣天真,可如今見他,卻只覺得可怕。
「所以,我方才所詢問的,都是真的嗎?」袁蒼苦笑,啞聲道。
「是真的啊,她這些年來過得很辛苦,不過現在好了,以後她就不必再操心啦。」楚恆之答應隱瞞楚老爺子死亡的真相,卻沒答應過同樣隱瞞別的,因此回答得乾脆極了,「袁大哥,她對你可真好,好得我都要心生嫉妒了。她護著兄長,又護著你,攝政王的暗殺她幫你擋了一回又一回,因為你的一封加急軍報,她熬到天光微曦都不敢放下筆,就怕遲來半步,你就會萬劫不復。」
「她那般高標韻致的人,被人罵淫蕩無奔,卻連辯駁都不能。她還得在皇上面前演戲,在烈火烹油上唱著曲。」
「就連最後的最後,她還想用自己的死成全你的明君之名,不願讓這世間蒼生記得景國的半分好,以免絆住了你的稱帝之道。名聲不要了,性命不要了,一腔熱血潑付金階,為你鋪就通天之梯。再沒有比她更好的師長了,不是嗎?」
楚恆之說著說著,聲音漸漸低了,袁蒼卻實在扛不住,他捂著臉痛哭出聲,只覺得被人用刀剜著骨,利刃在他的血肉中翻攪。
——那般撕心裂肺地疼。
先生,他的先生……
「所以,放過她好不好?我會對她很好很好的。」楚恆之語氣溫柔地徵詢道。
「對她好?你是想將她當做禁臠,還是想讓她改頭換面變成另一個人的模樣?永遠活在陰影里?」蕭瑾沉了面色,出聲質問道。
楚恆之假作不解:「這有什麼不好嗎?我就是這樣長大的啊。」
「你質問他對容華公主不好,你可知曉他原本心中的謀算?」蕭瑾不動聲色地回擊,道,「我和袁蒼,都願意輔佐『先生』為王。」
「即便她是女子?」楚恆之笑意不變,這般問道。
「即便她是女子。」蕭瑾心平氣和地說著,他發現承認此事也並不困難,因為容華公主有這樣的分量。
他願意為她低頭,和袁蒼一同,輔佐她君臨天下。
「更何況,你應該不知曉容華公主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吧?否則那名死士也不會輕易中了楚兄的招。」蕭瑾與楚恆之就是針尖對麥芒,他毫不猶豫地拋出了令人難以拒絕的誘餌,「為君為皇,自有天下人為她操心命理,她為天下所做之事一旦布告天下,必定會有隱居深山的醫者為她重出江湖,傾盡一國之力,或許能有一線生機——前提是,她必須作為容華公主而活。」
擲地有聲的話語,令場面一時間陷入了僵持。
沒有人出聲驚擾,也沒有人開口說話,空氣仿佛被倒入了某種粘稠滑膩的膠狀物,變得壓抑而又逼仄了起來。
楚恆之安靜地與蕭瑾對視了半晌,仿佛在確認他是否在撒謊,他子夜一般漆黑的眼眸泛著淺淺的藍,仿佛能將人心看破一樣。
許久,他才微抿髮白的唇,輕聲道:
「好,我帶你們去見她。」
……
……居然真的有比翻船更糟糕的情況。
「啊啊啊尊上啊啊啊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你如果真的被他們捧上帝位,可就真的仙途永訣了啊!!!」
靈貓簡直想放聲尖叫,它還是一隻四五歲的小貓,為什麼要經歷這麼絕望的境況?!
靈貓情緒崩潰,望凝青的面色也不好看,眼下的局面簡直比她預料中的還要糟糕,正如靈貓所說的那般,她如果真的被袁蒼他們捧上帝位,那這輩子就當真不必再奢望重歸仙途了。因為帝皇本是眾生之最,享受著人間最極致的繁華富貴,自然也承受著天下蒼生的因果。可以說,這世上貓狗走獸、販夫走卒都能修道,唯獨帝皇不能,望凝青成為容華公主都已經是非常危險的擦邊球了。
成為容華公主後,每天單單是償還因果都累得她精疲力竭,更別提當上皇帝了。
除非天道有令,蒼生因果自負,否則哪位修士敢去人間淌這趟渾水呢?
當然,天子之道並非毫無可取之處,但是神道修香火,佛道修功德,無論是香火還是功德,對望凝青而言都沒有用處啊。
「尊上……您看您要不易門改道,反正神道也是道嘛……」靈貓試圖勸道。
「此事休提。」望凝青冰寒著臉,「吾道既為本心,怎可因一點阻礙便易門改道?此為不誠也。」
問題是現在根本不是一點阻礙了吧……靈貓想著晗光仙君這段時間以來的連環翻車慘案,心中很是絕望。
它趴在望凝青身邊攤成一張足有巴掌大小的「貓餅」,仰著小腦袋淚眼汪汪地問道:「那尊上您想出脫身之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