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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久我蓮平靜地說著,「白川家的姬君曾落入黃泉,身中劇毒,幸得少彥名命相救,如今已與常人無二。」
「第一次」知道這個消息的竹內青子忍不住攥了攥拳,眸光微冷。
「竟是那位少彥名命。」天皇不疑有他,發出了一聲喟嘆,「晴雨姬是有福氣的人。」
他說著,話音忽而一轉:「所以,你們到底誰才是晴雨姬?又或者說,晴雨姬原本便是兩個人?」
竹內青子心頭一跳,緩緩抬起頭。她收斂了扮演白川彩子時的情態,終於流露出屬於竹內青子自己的神情。
兩名少女相對而立,若說白川彩子是嬌襲一身病,柔弱不勝衣;那竹內青子就是冰壺凝秋月,水色共天青。
「是我。」白川彩子紅了眼圈,哽咽道,「妹妹是兩年前才投靠白川家的,這兩年來她一直都妄圖取代我的存在。」
天皇不置可否,而是看向一旁冷汗津津的白川家主,道:「愛卿,還是你自己來說吧,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臣惶恐。」白川家主深吸了一口氣,嗓音乾澀地道,「確實如此,兩年前青子來到白川家,因彩子身體虛弱,故而許多社交場合都由青子代為出席。」
這話說得委婉,但將臣屬遺孤培養成「影武士」的事情便瞞不住了,席上眾人紛紛交頭接耳,神色有異。
「我知道,我體弱多病,無法為家族出力。」白川彩子輕拭眼角沁出的淚水,即便哭泣也沒有顯得狼狽,「但是沒有健康的身體也並非是我能選擇的,每次青子代替我的時候,我都只能躺在病床上想,會不會、會不會有哪天,我就會被大家徹底遺忘,連我的名字、我的樣貌、我的身份都被人取而代之呢?」
「陛下,您能明白那種痛苦嗎?那種所有美好與所愛的事物都在指縫間一點點流逝的感覺,像流水或者砂礫,什麼都握不住,留不住……」
白川彩子說著說著便想到了自己的前世,隨即便發自內心地感到揪心。她的言語極富感染力,輕而易舉便將所有人都拉進了那種絕望的情緒里。
這個國家、這個時代的人們都有一種非同尋常的感性,望凝青用扇子擋住了半邊臉,以此掩蓋自己過於冷漠的神情。
「竟是如此。」天皇搖了搖頭,神色似有動容,他看向沉默不語的竹內青子,又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神色似有茫然的九條修一,「修一,你怎麼說?」
「我?」九條修一苦笑,這個開朗而又心性高闊的貴公子有種難得的無措,「我能怎麼說?」
「廢話。」天皇低斥了一句,用詞雖不客氣,卻也代表了常人難以企及的親近,「你自己口口聲聲說愛的女人,難道自己都認不出來嗎?」
此話一出,望凝青垂下了眼帘,白川彩子卻是抬起了頭,毫不畏懼地直視九條修一。
九條修一愛慕晴雨姬一事是竹內青子來到平安京前便有的,青子不過與他見過幾面,他愛的人應該還是白川彩子。
望凝青心中思量不斷,面上卻似有淒色。原命軌中眾人指認青子的劇情也算重頭戲,她早就籌劃好了這一幕要如何演下去。
「我愛的女人,是——」九條修一邁步,朝著兩人走去。
對對,選擇白川彩子,這齣好戲便差不多能落幕了。望凝青閉著眼睛假惺惺地想著,雖然過程有些不盡如人意,但好在還算一個完滿的結局……
「是她!」肩膀上突然一重,隨即突然被人擁進了懷中。
嗯?望凝青猛然睜開了眼睛,便見九條修一緊緊地抱著她,像個犯錯的小孩般眼帘緊閉,環著她的手甚至有些顫抖。
「對不起陛下!我移情別戀了!」
振聾發聵的話語在耳邊炸響,喊話的那人卻慌得像只準備把瓜子吐出來尋求一條生路的倉鼠。
「我對不起白川姬君,也對不起一直鼓勵我的陛下,但、但……」九條修一有些語無倫次地道,「我原本是想妻子若能一笑晴雨,往後餘生自然永遠春光明媚,就算生氣,回家看看妻子的笑臉也能心情好起來,想想都覺得很開心……」
「但是、但是,我一直以來都想錯了,她並不是能一笑晴雨的人,相反,我時常覺得她總是承擔了巨大的哀愁以及不幸。」
九條修一鬆開了竹內青子,轉而握住她的手:「我那時便覺得姬君與傳聞不符,想著這樣的姬君還要用笑容來給大家帶來生機是多麼的不容易。但我愛的人是您,我很確信。我無法忘懷您與我交談時的一聲嘆息,無法忘記您揮扇起舞時凜然的姿態,無法忘記您時常遷就我的溫柔以及耐心……」
望凝青:「……」這人到底在說什麼鬼話?
望凝青努力地控制住自己不要露出見鬼的表情,她想要把手掙出來,但九條修一握得很緊。
九條修一不按常理出牌,不僅望凝青感到震驚,白川彩子也忍不住吃驚地捂住了嘴巴,但反應過來九條修一說了什麼之後,她頓時氣得渾身顫抖了起來。
「公子寄來書信說什麼此心此意山海難移,原來都抵不過妹妹的三言兩語。」彩子悽然地道。
「別這麼說。」九條修一歉疚地低頭,吐字卻讓人萬箭穿心,「您不也從沒給我回過信嗎?我總不能跟白紙談情說愛啊。」
見鬼,這是什麼惡毒的話語。望凝青絕望地心想,真是不用回頭都能想像到白川彩子扭曲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