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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王沒有困意,聽著她的呼吸漸漸悠長,又躺了一會,利落起身,到西次間去自己換了身家常青袍,出去在府里各處走了走。
到二門時遇見了竇太監。
竇太監忙迎上來,陪在旁邊,一路走一路回稟:「王爺,找到張友勝在京里置辦的外宅了。」
沂王低應:「嗯?」
「離著咱們這裡不遠,張友勝要從宮裡來往方便,就買在前面兩條街中間夾著的葫蘆胡同里,宅子不大,不過里外也分了三進,歸置得很像樣子。」
竇太監形容著,「孟三連著盯了兩天,看見過周氏出來,和鄰居嗑瓜子閒話,肚子很大,確認了沒錯。」
沂王負手:「張友勝去過嗎?」
「這兩天沒有,不過他侄兒張懷受他所託,領著大夫去瞧過一次。」竇太監道,「孟三不便進去,等張懷出來後,跟了張懷一段,發現他滿街亂逛,找了好幾家牙人,要尋好穩婆。」
沂王點頭。
周氏懷胎應該快七個多月,接近八個月了,張太監常在宮裡,行動不得自由,這樣關乎子嗣香火的大事只有託付給至親才放心,張懷那個職位又不在御前,告假方便得多。
「張友勝這個侄兒,腦袋有點不太好使,」 竇太監繼續道,「他聽信一個會吹噓的牙人,被牙人帶到一戶穩婆家裡去看,兩邊談得很滿意,孟三覺得不太對勁,等他們走了以後,就在周圍幾戶人家裡打聽了一下。」
沂王腳步頓住。
像孟三這種盯梢活兒干多了的護衛,對人會有一種直覺的分辨,哪些人沒問題,哪些人有問題,基本盯幾眼就看得出來。
「這個婆子手藝根本不成,她有一個女兒,嫁給了牙人,做了牙人的丈母娘,牙人才極力逢人就推薦她。」
沂王:「……」
竇太監道:「要不是張懷來過王府,老奴知道他那點底子,都要懷疑他想將來獨吞張友勝的財產,存心這樣辦事的了。」
可不是麼,孟三在外面盯了一陣就覺出不對,張懷跟一對女婿丈母娘對面坐著,毫無所覺,讓哄得團團轉。
沂王道:「先不要驚動,讓孟三繼續盯著。」
竇太監應:「是。有夫人升王妃這事,咱們在京里該能再呆上一個來月。」
沂王微微點頭。
他之前取笑說明日要接旨,其實旨意不會這麼快下來,內閣要擬旨,宗人府要會同禮部確認禮儀,要備制親王妃冠服,涉及的禮制很多,若是其中哪個衙門的坐堂官是慢性子,拖延一下,兩三個月都算正常。
「張友勝還連著太子,要不,也想想別的法子,皇上身邊得用的大太監還有——」
「不用。」沂王立時拒絕,「不管他連著誰,有這條線埋著就夠了。本王多年不在京,做什麼都招人眼,不宜輕舉妄動。」
竇太監改口:「王爺說的是,老奴沒想周全。」
沂王在府中轉悠了有一陣子,秋陽照著,他脖頸露在外面,覺得被曬得有點刺癢,便抬手抓了一下。
他身量高,竇太監本來沒留意,這一抓,他瞧見了:「王爺,您這怎麼有塊紅印子?幾時被蟲子咬的,老奴讓人去找孟源拿點藥膏。」
沂王手頓了頓,放下來,嗤笑:「瞎操什麼心。」
竇太監納悶,又把那塊明晃晃的似乎還帶點指甲掐痕的紅印望了一眼,須臾,懂了。
哦——
竇太監乾咳了一聲,把一肚子的恍悟及感慨都咳回去。
不能怪他沒眼力,那誰想得到呢,他還以為他們家王爺這輩子就只有讓蟲子咬了呢。
第49章
蘭宜知道了她還要在京里呆上一段時間。
其實封妃的旨意, 回去青州也能接,朝廷費點事派個欽差罷了, 但沂王要留在京里等, 也不算什麼大事,只要皇帝不反對,旁人——主要指太子, 有意見也沒用。
封妃封的是蘭宜, 但她做不了什麼主,便索性絲毫不去費心,包括沂王日漸顯露的本該令人膽戰心驚的野心,她也不太煩惱。
由前世看,沂王是贏家。至於後來發生的那樁意外,只能說, 算遍人事之後, 還有天命。
天命本非人力可窮盡。
等待的這日裡,蘭宜迎來了一封意外的拜帖。
從壽宴過後, 沂王府的門房上就出現了投給她的拜帖,蘭宜閒來無事,打發時間一般看過去, 許多都不認識, 偶有一兩封那日壽宴上出現過的人家, 她不熟悉,便也不想應酬,一概交與沂王, 讓他安排人回帖稱病。
沂王道:「你要是想見誰, 見了無妨。」
蘭宜搖頭。
她一向就不喜歡交際, 也不想分辨這些帖子背後各是什麼用意, 要是悶了,她寧可和侍女們各處走走,談笑品茶。
但這封帖子例外。
蘭宜坐在院中已盛放的桂花樹旁想了好一會兒,道:「回他說,我下午有空,他主子要是身子不礙,可以過來坐坐。」
來送拜帖的是楊升,下午申初進府拜會的是周姨奶奶。
現在,已經不是姨奶奶了,是張家宅院的女主人,周太太。
周太太的肚子挺得很大,秋月一人扶著她過門檻時,翠翠瞧著都有點不放心,跑上去幫了把手。
周太太笑道:「沒事,這個小東西穩當著呢,知道他的小命保下來不容易,全仗了王妃娘娘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