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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倒是很熟悉,她從前總是聽見。
蘭宜無聲地笑了一下,這一次應該是真的不行了吧,該做的事做得差不多,再活下去,她自己也有點不耐煩了。
胃似火灼,蘭宜心中卻是,放任意識跌進了黑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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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有朦朧天光。
像是天邊泛起魚肚白,晨曦微光灑進窗內,又透帳進來的感覺。
蘭宜嘆了口氣。
怎麼又醒來了。
喉間乾渴,她將帳子掀開一線要茶。
翠翠正蜷在腳踏上打盹,一驚而起,手忙腳亂地倒了水來,服侍蘭宜慢慢喝了,又出去從隔壁耳房把一直溫著的粥盛了小半碗來,解釋:「大夫說,奶奶眼下只能用這個。」
蘭宜手足無力,由她扶起,一勺一勺地餵下去,期間翠翠十分緊張,總怕她連白粥也克化不動,再吐出來,好在直到餵完,蘭宜都沒有什麼反應。
食物的實在感熨帖進胃裡,蘭宜歇了片刻,有力氣問話了:「大夫來看過我?」
翠翠點頭:「大爺請的。大夫說,奶奶主要是餓的,但受了涼,腸胃又弱,不宜用藥,讓先用米粥溫補幾頓試試,若能進下去,問題就不大,慢慢養著就好了。」
蘭宜對大夫說了什麼不感興趣,又問:「大嫂來過了?她怎麼說的?」
現在回想起來,她對紀大嫂報的口信有疑惑。
如果楊家真的知道她在仰天觀幹了什麼,楊文煦不會那麼平靜地去接她,接了以後,回來的路上不會忍耐得住不逼問她——雖然可能一大半是因為暴雨,最後,不見得還會給她請大夫。
翠翠的表情變得恐懼。
蘭宜有點詫異,很明顯,翠翠知道。那楊文煦又怎麼會——?她了解楊文煦,他養氣功夫再好,沒好到這個地步。
「大奶奶昨天傍晚來和大爺說,」翠翠聲音帶一點顫抖,開始說話了,「奶奶不知道什麼緣故被關在了仰天觀里,大爺趕在宵禁前出去打聽了一通,得知城裡好幾家大戶都有人和奶奶一樣沒回來。」
蘭宜點頭。
仰天觀名義上已經不接待外客,昨天還能進去的,都不是普通百姓。
「眾人都不知道為什麼,大爺回來再問大奶奶,大奶奶還是說不清楚,大爺聲色厲些,她癱在椅子裡哭起來,大爺不便和她計較,只得罷了。」翠翠左手緊握著右手,藉此讓自己能述說下去,「當時天色太晚,城門已經關了,大爺說,明天出城去接奶奶,讓大奶奶先回家去。大爺還說,既然不只奶奶一人被關,想來不是奶奶的事,讓家裡不要張揚。」
蘭宜明白了。
楊文煦的猜測和處置從常理來說都沒有錯,問題出在紀大嫂對他隱瞞了關鍵的信息。
「之後姜姨娘來說,睿哥兒好像又有點發熱,大爺就過去了。我要送大奶奶出去,大奶奶卻不肯走,她抓著我的手說,奶奶——」翠翠望過來,眼神中的恐懼和擔心終於再無阻礙地傾瀉出來,「奶奶失了清白……」
蘭宜:「……」
蘭宜別開了目光,平靜道:「沒有。大嫂誤會了。」
「但是奶奶昏過去以後,我替奶奶換衣,看到——」翠翠低下頭去,聲音小得幾不可聞,「看到奶奶的衣襟壞了一塊,肩膀和手腕上還有青、青痕,我一個人沒敢告訴,把衣裳藏起來了,鈴子也不知道。」
「……」
蘭宜自覺問心無愧,但在貼身的侍婢面前,終究不能做到若無其事,她含糊而快速地道:「那你就知道,真的沒怎麼樣。」
她這種身子骨,倘和沂王產生更激烈的衝突,哪還有命回來。饒是如此,之前養出來的一點元氣也又耗了個差不多。
這一點翠翠倒是確定,她憂慮不減:「但是被大爺知道,已經了不得了。奶奶,到底怎麼回事啊?我起初一點兒都不信,可大奶奶失魂落魄的,又說什麼讓奶奶別埋怨她,家裡老爺都不許她來報信,她想了半天,偷偷來了,盡力了什麼的。亂七八糟說了一通後才要走,我想再問問清楚,怕大爺和姜姨娘那邊聽見動靜,沒有敢攔,只好讓她走了。」
蘭宜嘴角勾了勾。
她應當笑不出來,但又確實覺得有點可笑。
怪不得紀大嫂傍晚時候才過來,使得楊文煦沒能當天出城——按照她逃下山的時間來算,下午就該把信捎到了。
原是受了她父親的阻撓。
紀大嫂對陸老爺該是實話實說的,陸老爺在知道有可能招惹上「謀刺沂王」的罪名之後,連求證一下都沒有,就壯士斷腕,將她這個「禍根」斷在了外面。
她的父親就是有這種直接而利索的趨利避害的本事,一如當年他陪嫁良田將她嫁入一貧如洗的楊家,一如多年後她做了鬼,他帶著小兒子上京趕在楊文煦娶新婦之前讓小兒子認「姐夫」。
「奶奶?」翠翠擔心地喚她。
蘭宜回過神來,她沒傷心,這次的路是她自己選的,什麼她都可以平靜面對。
「沒事。」蘭宜道,「回來路上雨下得很大,他沒注意。」
翠翠不能安心,她猶豫了一會,低聲道:「奶奶,你是不是知道會出事……才不肯帶我一起去進香的?」
蘭宜眼神微微一顫。
日夜相伴到底不同,楊文煦那樣精明,卻對她做的事一無所知,翠翠一個實心眼的丫頭,反而覺出來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