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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需特意打聽,左右鄰居們也知道了因待敕封的新王妃身體柔弱, 沂王體貼, 特意帶其去城外溫泉莊子小住的事情。
沂王府的鄰居,自然沒有什麼尋常人家,都是富貴兼有的頂尖高門。
消息也在這些高門間流傳。
「沂王爺真是情深啊。」
「沂王這是魂都被迷了去吧。」
「未必。他們這些藩王,又無大志,平日想一出是一出,眼下再捧在手裡, 說不準一年半載, 膩了就丟過一旁去了,男人嘛。」
「倒也是……」
不到半天, 宮裡面也聽說了。
太子跟這些傳言的看法都不同,翹起嘴角:「什麼深情,什么小住, 都是胡猜。孤看老五這是被壽寧侯氣得在城裡呆不住, 找個理由跑出去遮羞了吧。」
一旁的內侍奉承:「那些人懂什麼, 怎麼知道太子殿下您的籌謀。您略施妙計,壽寧侯就巴不得地貼過來了,沂王那點小恩小惠根本沒多大用處。這下沂王氣走, 您總算也能清靜幾日了。」
太子站起身來, 愜意地舒展了一下身體:「你這話說得不錯。老五真是煩人, 孤遞個奏本, 打聽了父皇的心情,特意撿的好日子也能和他撞上!偏他還是替老四關說——哼,父皇前兩日才找茬說孤不念兄弟情分,他這就討巧來了,老四也不是個好東西,他找老五幫忙,為何不來找孤,這個蠢貨就沒辦過一回讓孤順心的事!」
內侍心道,康王在您這回回受氣,沒一次能說到一塊兒去的,哪裡還敢來,可不就求沂王去了。
面上一點不敢露,勸道:「如今他們回封地的回封地,出城的出城,再也沒人妨礙到殿下您了。這宮裡,這天下,將來都還是以您為尊。」
太子一想,胸懷又暢:「乘著清靜,孤也好好讀兩天書,讓這些屬官們都替孤說話,到時孤再設法求一求差事,父皇總不會不答應了吧。」
他原就是讀書中途到後殿休息的,侍讀和侍講的屬官們還在前殿等候,內侍聽見這一聲,忙陪著他往前走。
太子一邊走,一邊腳步越來越慢,那些沒完沒了的聖人經義,他從小聽到大,想一想都卻步。沂藩這會兒卻帶著美人散心泡溫泉去了,他那日子倒是快活,憋了氣有地方排解,也沒人壓著他讀書。
他在昌平也有一處莊子,系東宮莊田,卻是好久沒過去了,宮內那麼多的姬妾,近期也都得忍一忍,少去沾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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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平縣內被劃分出好幾處皇莊。
屬於沂王的溫泉莊子就是其中一處,名為落霞,莊頭是當年宮裡派出的管莊太監,也是先皇后身邊曾經的首領太監,姓曾。
先皇后去世後,曾太監在宮內漸漸失勢,沂王十五歲時受賜莊田,曾太監便求了沂王,又自己想法子通了通關係,出宮到莊子上來了,算到至今也有十來年了。
車隊行了大半日功夫,近傍晚時來到了落霞莊,只見夯得結實的泥土路旁,正從碧綠向金黃過渡的大片稻田延伸出去,稻穗鼓鼓的,將稻杆壓彎了腰,夕陽晚霞之下,如同一幅美好畫卷。
車隊再往裡行,稻田之後,也開始出現一些梨、棗、紅果、柿子等果樹,尤其是柿子,一個個高高掛在枝頭,雖離成熟還有大約一個月的時間,那果實纍纍的模樣看著也足夠喜人了。
蘭宜不由將車簾撩開,向外觀看。
對她來說,這開闊豐收的景象比青州與京城兩處朱牆高立的王府都更令人胸懷舒暢,離開那些層疊的謀算與爭鬥,土地莊稼賦予人的是最純粹直接的喜悅。
連竇太監都在馬上嘖嘖稱讚:「曾有善這個老貨,真是會享福,看這收拾的,王爺的莊子,成了他養老的好地兒了。」
旁邊的護衛范統領笑道:「你要是羨慕,求一求王爺,也過來養老就是了。」
「呸,咱家還沒老!」竇太監直起了腰,驕傲地道,「王爺還需要咱家伺候著呢。」
他們這樣的殘餘之人,一口氣都系在主子身上,主子願意用,多大年紀也不算老,可主子不在了,這口氣也就去了大半,能找個皇莊這樣的地兒養老都算前世修來的了。
「老曾也是個倒霉的,」竇太監又嘆了口氣,「先頭兩個小主子有一個留住了,他也有個盼頭了。」
范統領沒在宮裡呆過,沒那麼多閒情,言簡意賅地只給了一個字:「命。」
「誰說不是呢。」竇太監低聲道,「好比咱們王爺,當年差那麼一步——」
他很有分寸,說到此處就停住了,二人的言談順著晚風送進後方的車廂里,蘭宜隱約聽了個大概。
她看了一眼對面的沂王。
先皇后有子,皇長子與皇次子皆為嫡出,可惜都沒活過十歲,在那之後才有抱養沂王的事。
不過兩年,先皇后自己也去了,曾有的謀劃就此中斷,只給沂王留下一個遭太子忌恨的名頭。
說起來,沂王能有今日的聖寵與家業,一大半倒都是靠他自己賺來的。
「王爺,王爺——」
正此時,忽地一串呼喊從前方傳來,蘭宜回神定睛再向窗外一看,只見前方以一個富家翁模樣的老者為首,後面跟了一群男女僕從,老者迎著車隊,高舉雙手,老遠就領著僕從們匍匐跪倒在地:「老奴叩見王爺,自從聽見王爺進京,老奴就在莊上日夜守盼,終於盼到了王爺,老奴真是死也甘心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