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頁
張掌柜翻看著帳冊,親自一筆一筆的將帳謄錄到一本嶄新的冊子上,偶爾還要停下來重算一次,他自十歲到連家的商鋪學徒,到如今五十五歲做了京里連家所有鋪子的總掌柜,其中艱辛只有他一人知,這些年他為連家可謂是鞠躬盡瘁,熬盡心血,雖說自己攢了些家底,卻也是火中取栗,比如姚大掌柜,當年也是呼風喚雨的人物,被東家一朝抓到把柄,便是打回原形,便是賓主盡歡被送回鄉養老的,最後所得也無非是些養老的銀子,天大的買賣也與掌柜無干。
是以自從他做了大掌柜,心思便一日比一日活絡了,只是苦於沒有門路,不知該如何離了連家,翻身自己做東家,許是天可憐他苦熬一世,財神爺總算是找上了他……
張太太隔著窗戶瞅著他在屋裡作帳,臉上略有些焦急,少東家現下得了皇上的賞識,跟著武駙馬一起到江南辦差,若是辦差回來得了皇上喜歡,真成了皇上的心腹,嚇得那人收手,自家煮熟的鴨子就要飛了。
「你在那裡看什麼呢?」張掌柜一抬頭,就看見自家夫人的髮髻,嚇了一跳。
「我來瞧一瞧你。」張太太掀了帘子進屋。
「我不是說了嘛!此事有我一人便成了,你不用瞎操心。」
「我怎麼不用操心啊,雖說眼下皇上還未親政,可劉大人對皇上依舊是言聽計從,眼下少東家得了皇上的賞識,聽說劉大人對他也是極喜歡的,若是似你說的,從長計議,再過個兩、三年,怕是誰都不敢動他了。」
「你這個女人,就是頭髮長見識短,現下京里的掌柜,雖說都與咱們交好,可也有被許忠拉過去的,十奶奶有了孕,心裡存著別的心思的也有幾個,若是我說了要拉他們出去單幹,能跟咱們走的有幾個?總要慢慢的謀劃才成,再說了,程……大人是皇太后的人,甫總管更是太后的心腹,皇上親了政,總要慢慢收拾那些個跟著劉首輔的,到時候……才是咱們的時機……」
「可這次少東家是跟著武駙馬走的,武駙馬可是皇上的心腹……」
「便是如此又如何?」張掌柜皺皺眉頭,這也是讓他這兩個月睡不安穩的事,「此事本來咱們夫妻就是要聽人號令的,程大人和甫總管不說話,斷沒有咱們出手的道理。」
張太太皺著眉頭,她沒把自己跟百合說自己夫妻有大靠山的事告訴張掌柜,上次帶著許櫻到灼華齋她已經被罵了一頓了,若是說出自己透了自家的實底給十奶奶心腹的事……怕是要被怨怪到死了。
「方才許太太來了……」
「她來做什麼?」自從許忠到了京城,雖說明面上與他和和氣氣,暗地裡沒少壞他的事,現下他還對好幾個掌柜、二掌柜、帳房沒有十足的把握,全都是因許忠。
「她來無非是說些個閒話……聽說十奶奶這兩日身子不好……你說我要不要去瞧一瞧她?」
「自是要去的,東家不在京里,按理你就應該常往蓮花胡同走動……」
「你不是讓我少往那邊去嗎?」
「還不是因你頭髮長見識短,懷揣著二兩香油就不知該如何顯擺了,險些壞了大事……這次去看十奶奶,只准說好話,半點實情都不要漏!十奶奶可不是那些個尋常的婦人,輕易就能唬弄擺布。」
「是,我曉得了,那你說我帶什麼禮過去?」
「你們女人有孕要用什麼補品我怎麼知道?這事你還用問我?」張掌柜瞪著眼睛說道。
許忠盯著自己的腳尖,許久沒有說話,雖說許櫻是自家的姑娘,自己從她剛生下來幾個月就曾經背過她抱過她,可現今姑娘已經大了,他雖從心裡把姑娘當成自己的親生侄女一樣疼愛,畢竟不是血親,也已經嫁做人婦,掌燈之後召自己前來,必是有要緊事,饒是如此,還是有幾分的尷尬……
「百合姐可將事情全與你說了?」
「說了。」許忠心裡卻沒把這件事當成是極要緊的事,京里的掌柜他現在已經熟識了,雖說他們多與張掌柜交好,可與他也是關係不差的,若說為了張掌柜脫離開連家,他是不信的,更不用說百合所說的污告姑爺以探花之身行商賈之事了,本朝雖說重農輕商,但也未曾輕賤到任人吞沒商人財產的地步,更不用說劉首輔出身山東,山東藉的文官占據官場半壁江山,各家又都聯絡有親,任誰想要欺負連家,也要三思,那個程姨娘報得信,未必是準的,「小的想著……那程姨娘是深閨女子,許是聽別人說了些閒話,便來急著報與姑娘……未必是準的……」
許櫻雖然隔著帘子瞧不清他的表情,聽他的聲音也能猜出一二,說起來確實這個時候連家極穩,便是有人有心參奏,張掌柜拿出實證,劉首輔也未必不管連家,皇上那裡又有武駙馬,連家雖有可能灰頭土臉,卻未必傷筋動骨。
若是甫總管和程大人是有耐心的,等上幾年,劉首輔還政於皇上,皇上初親政的一兩年山東官員群龍無首,彼時羅織好罪名給連家狠狠一擊,連家未必能輕鬆應對。
「甫總管與程大人都是皇太后的心腹,現下是劉首輔主政,皇太后甚少過問朝政……可正因為如此,皇太后若是說句話,劉首輔一句都不會駁的……」這裡面最怕的不是甫、程兩位,而是皇太后……可皇太后一直是母儀天下國母典範,無論是這一世還是上一世,官場還是民間,未有一人對皇太后的異議……難不成真是甫總管和程子常兩人合謀?借著太后狐假虎威?可連成璧與武景行交好,現下在京里已經不是什麼秘密,這兩人就不怕武景行將此事稟告給皇太后和皇上?他們兩個再怎麼受皇太后信重,也是天子家奴,怎能及得上駙馬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