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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翰林院的同僚提及自己舅舅來了,要早走一會兒,眾人都說此是正事,心裡暗暗都有些訝異,原來聽人講杜家沒落,由連家出銀子養著,連成璧素來有些瞧不起舅舅們,卻沒想到實情並非如此,相反對舅舅尊重得很,再加上這些時日相處,都覺得連成璧雖有些少爺脾氣,因年紀輕有些狂傲,卻非那些個不知禮的,對他的印象又好了些。
許昭齡做完了事,跟旁人正在說話,聽見連成璧這般說略提高了聲音道,「既是親家來了,我也過去見一見罷,你們在山東成得親,說起來在京里的這些親戚都不認得。」
「那自然是極好的。」連成璧說道。
許櫻聽先回來報信兒的小廝通傳說是老爺請了舅爺和親家叔父回來,頗有些奇怪,還是吩咐了廚下預備酒菜,「那些個海鮮現泡發是來不及了,去齊魯菜館要兩個主廚親自做得蔥燒海參和蟹黃魚翅就是了,吩咐咱們自家的廚子做些個時鮮就盡夠了。」
「是。」姚榮家的領命離去,許櫻又指揮著眾人將偏廳收拾出來以備待客,自己去換了見客的衣裳,待到連成璧領著杜德禮和許昭齡回家的時候,早已經預備齊了。
許昭齡素來知道自己的侄女是個利落人,進了蓮花胡同的宅子一瞧,雖說是普通七品官人家的布置,可精細處見巧思,擺設器物都是乍看普通,細瞧起來頗有些講究的東西,卻不露富乍眼,往來僕役規矩齊整,比起書香門弟世家大族也不差什麼,全無一絲商賈的浮華之氣。
過了二門就見許櫻笑盈盈地站在偏廳門口迎客,一身的打扮也是光鮮體面中透出規矩來,心裡頗為滿意,心道連家是商賈出身,如今連成璧卻身在官場,最忌露富奢華太過,這般守禮方是興家氣象。
杜德禮則是真懂行的行家,瞧著連家的這些器物個個都講究,博古架上的東西更是動輒價值千金,偏又擺得毫不張揚,湊在一處也沒有一個太過乍眼,全然不似山東連家那般恨不得把值錢的全擺出來,弄到最後竟似大雜燴一般的模樣,心道這許家的姑娘果然不同凡響。
許櫻上前迎了兩步,福了一福,「給舅舅、叔父請安。」
「免禮,免禮。」杜德禮是個旁人給他三分的面子,必然要還四分的,更何況他此時有求於人,瞧著連成璧夫妻對他真尊重,雖然架子依舊端得老高,卻比頭一次登門不知和善多少倍。
開宴時許櫻依著山東大族的規矩並未上桌,替三人各斟了一杯酒就避了開去,卻沒有遠走,隔著屏風聽他們說話。
連成璧話不算多,杜德禮和許昭齡卻是會交際的,兩人相談甚歡,杜德禮說起了自家的兒子,也是極為自得的,「我家那個老大是個不知讀書上進的,追著打著不過勉強上了七年私塾,說什麼都不肯再念書了,跑去琉璃廠靠著我的一張老臉拜在了神眼章的門下,如今在京城古玩界也略有了些名氣,算是能自己賺點零用;我那次子卻是個知道讀書上進的,偏偏有暈場的毛病,平日裡讀書極好,連先生都誇他是個秀才的料,可一進了場就頭暈噁心,頭一回是出來的時候吐的,二一回沒考完就被送出來了,回家還病了整十天,他娘再也不肯讓他去了,算命的偏說他犯了什麼星,要三十歲以後才能好,雖說三十歲的秀才不稀奇,可孩子自己瞧著讀書不如自己的都中了秀才,考上了舉人,心裡憋悶,我們夫妻想著替他捐個監生,一是國子監里有名師指點,二是常跟著讀書人在一處,慢慢的心胸也能寬廣些。」
許昭齡是科舉出身,對例監頗有些微辭,剛想說些什麼,想到例監少說也要花費千兩之巨,許二老爺怕是自己拿不出那麼多的銀子,又瞧了瞧連成璧的神色,知道這銀子八成是要侄女婿出,自己多說話好似是替侄女婿省銀子一般,話在嘴裡轉了轉又咽了回去,「要說這樣的毛病我也聽說過,我有一個同窗就是如此,他現年也快三十了,若是三十能好,可是天大的好事。」
「這些神鬼之事我也不懂,寧信其有,莫信其無吧。」杜德禮說道。
「子不語怪力亂神,也知敬鬼神而遠之,既有這個說法,就小心在意些吧,親家頭前說國子監有名師,我倒是不敢苟同,那些個老翰林,名頭大得多數都有自己得事做,忙得很,等閒不會去國子監教課,若是有閒的,多半也有這樣那樣的毛病,常有人云狀元師傅教不出狀元徒弟就是這個道理,要說名師眼前倒真有一位,貴公子若得了他的指點,若說考個兩榜進士要看緣份,堂堂正正考個秀才怕是不難。」他還是婉轉得說了,所謂監生有四種,一種是舉監,由舉人做監生的叫舉監,多數是落了榜又不想回鄉的舉人;二一種是貢監,是由地方上在秀才中優中選優送到京中讀書的;三一種是蔭監,蔭監又分為恩蔭和難蔭兩種。凡文官京官四品以上、外官三品以上,武官二品以上的,准許送一子入監讀書,以及遇到慶典,皇帝特賜許入監讀書的人,都算是恩蔭。凡內外三品以上官,任滿三年者,死後一子可以入監讀書;地方布政等司長官及州縣佐貳殉於國難的,准其嗣子入監讀書,這些都是難蔭;第四種是例監,需捐納錢栗,最後一種也最讓人瞧不起,在國子監里也是矮旁人三分,若是家中有錢或有勢不在乎那幾千兩銀子,學業又實在不成的就算了,聽杜德禮說是個知道讀書上進的,杜家又是破落戶,心裡就覺得有些可惜了。